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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01:59 作者: 折梅手
    嫿夢輕笑,目光落到小水缸上。

    「一隻白龜。」她說,「是個有靈的神物。」

    「說說看。」衡寧與她並肩而立。

    一人勁裝利落, 長發高高束起。

    一人紅衣翩躚,墨絲傾瀉而下。

    截然不同,又難得和諧安寧。

    「龜的外形,上隆象天, 下平法地, 盤衍象山, 四趾轉運應四時,文著象二十八宿。」嫿夢道,「既有天地法相,便可通神占卜、感知吉凶。」

    「牽強附會。」衡寧冷哼一聲,「不過是你們陰陽家的無稽之談罷了。」

    兵家女子真是快言快語。嫿夢並不惱,繼續說道:「上古時期,伏羲女媧藏於巨龜之口而避天災,後結為夫妻,繁衍子民;大禹治水,有神龜自洛河浮出,背馱《洛書》助禹疏通河道,劃分天下九州。民間亦有龜齡鶴壽、龜鶴延年等長壽之說,寺廟陵寢中則多以贔屓馱功德、佛法石碑。由此可見,它如何不算得上是神物?」

    「它不過是只烏龜罷了。」衡寧側過臉去看向嫿夢,她的劍眉鋒利,如群峰聳立,「無趣又傲慢的人卻要給予它傳說和意義。」

    對方沒有閃躲她的目光。

    嫿夢輕勾起唇角,狹長的眼睛充滿了朦朧的笑意,如霧籠群峰。她意味深長道:「神物,圖騰,信仰……確實愚蠢。可笑自古以來,這天下便靠這些愚蠢的東西維繫。」

    聰明的君主,利用、誇大,甚至創造這些東西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過,也有一種人,明知信仰沒有什麼作用,卻也偏要去做。

    譬如那所謂啟始農耕的驚蟄節日。就算不舉辦春日祭典,種子依然可以種進土地,結出果實,四季也照常輪換。所以嫿夢會質疑,用春祭設圈套,真的能殺得了謝知棠?

    周祉君勝券在握:「只要那些農夫們信奉驚蟄節存在有意義,謝知棠就一定會讓它按時舉辦。」

    衡寧用食指隨意地敲了敲玻璃缸,發出極細而長的聲音。

    嫿夢思緒回籠,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倦意開始如日光蔓延。她淺淺地打了個哈欠,打算回自己的房間。

    她走到中途,忽然轉過身去,看著衡寧給白龜撒了一把吃食。

    玻璃缸上映著一道淡淡的七色虹光。

    嫿夢沒頭沒尾地問道:「你有過想要保護的人嗎?」

    衡寧的手沒有絲毫停頓。

    「從未。」

    ——

    潤禾鎮,一戶人家。

    木窗和門上的「春」、「福」字已逐漸褪色,五花八門的黃色咒符貼得到處都是,空氣中還能聞到燒符紙香菸的氣味,顯然是舉辦過多次巫蠱驅邪儀式。

    青瀧吸了吸鼻子,朝外望去。

    在她的目光盡頭,師兄謝知棠正相送趕來商量事宜的鎮長。

    鎮長雞皮鶴髮,鬚眉花白,好不容易盼到春祭在潤禾鎮舉辦,恰逢花朝節與驚蟄同日,本以為可以熱熱鬧鬧地大辦一場。沒想到如今因隕石流言四起,有說潤禾鎮不詳,也有說今年天譴將至,五穀不結。

    老鎮長愁眉淚眼,已是多夜未眠。他顫顫巍巍地抓住謝知棠的手:「謝小先生,春祭不能取消啊不能取消!」

    謝知棠任他抓著,安慰道:「您放心。您且將明日春祭的一切照常準備。」

    少年的嗓音清新朝氣,年紀尚輕。但聽了他的話,老鎮長不住地點頭,似吃了極有用的定心丸,抹了把眼淚,「老朽誰都不信,就信沅聖和您!」

    青瀧安靜地聽著,伸出手將門口被風捲起的春聯細細撫平。門上還掛著一籃花,因這戶人家的女兒正是今年被挑中的扮花神者。

    送走老鎮長,謝知棠和青瀧回到人家的庭院中,裴淮序迎面走來。

    謝知棠問:「那姑娘如何了?」

    裴淮序道:「瑤妹說,這姑娘跟扮雷神的那男子一樣,中了陰陽家的控夢術。」

    他們剛才已經拜訪過扮雷神者,雖然燕瑤為他解了夢魘,但仍需要較長的一段時間休養。

    「那這姑娘?」

    「也至少需要半月。」裴淮序冷靜而嚴肅地問道:「糖糖,眼下你如何打算?」

    謝知棠看起來一點也不慌亂。

    他輕巧道:「打算?打算我們自己上咯。」

    裴淮序略略思索,同意他的看法:「既然這幕後之人不想春祭舉辦,我們定不能如他們所願。明天我去扮雷神,瑤妹扮作花神。糖糖你就在暗中觀察。」

    「你去扮雷神可以,」謝知棠搖搖頭,「但花神不可由燕瑤扮作。」

    裴淮序問:「為何?」

    謝知棠道:「扮雷神者只需錘擊大鼓,淮序既為樂家弟子,此事應當不難。但扮花神者,須飲茶焚香分百花糕,禮儀流程眾多,一舉一動不可有半分差池。被選中者往往都需培訓一月有餘,貿然讓燕瑤頂上,恐怕不妥。」

    雖然謝知棠已表現得極為輕鬆自如,但裴淮序仍能感覺到他那無心的生疏。

    糖糖之前都是喊他們阿裴和阿瑤。

    裴淮序表情無恙,平靜道:「糖糖說得在理。但瑤妹是眼下唯一的人選。」

    「當然不是。」謝知棠笑了笑,他伸出手。

    元炁·巽風!

    少年的衣衫被風鼓動,藍色的髮帶如飛鳥高高揚起。

    門口處掛著的花籃穩穩飛來,落在謝知棠的手中,瀰漫了一路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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