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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01:59 作者: 折梅手
謝知棠就像是剛從某個庭院閒坐過來,身上還沾著草葉,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卻突然上台,用雷擊傷了他,並且完全地無視他。這讓秦曜很不爽。
他與王修一道回了舍寢,在門口遇到了聞訊趕來的周祉君。她的眼角微紅,顯然極是擔心焦灼。薄薄的面紗被風輕揚,她行了行禮,低聲道:「祉君特來為殿下醫治肩傷。」
殿下可無恙?受的傷重不重,痛不痛?
秦曜如視無物,徑直往裡走。反而是王修伸出手:「聖女,請。」
跟在身後的祝靳握緊拳頭,被黃瑾溫一把拉回去,他大大咧咧道:「義弟,咱們回去準備明天劍林一事。」
祝靳被他拉著走,心想秦曜的一舉一動都是自己傳給周祉君的,又覺得好笑至極。
聖賢院每間舍寢有兩個窗戶,一個窗戶可以看到樓下,另一個窗戶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岱嶼海,碧波蕩漾,海鷗盤旋。
「殿下今日所為,實在莽撞,」王修冷靜陳明利害,「一來與兵家司空曌交惡,二來眾目睽睽之下有失人心,三來之前就立下規矩:在聖賢院要低調行事。」
秦曜望向窗外的海面。周祉君以醫家·萬葉為他療愈傷口,從各類草藥中汲取的元炁被源源不斷地輸送到秦曜的肩膀。嫩綠色的炁很快覆蓋傷口,亦有安撫心神之效。
秦曜喉結滾動,嗯了一聲:「今日確實是我思慮不周。」
「王大人,依祉君之見,有時候建立威望勝於收買人心。如今殿下亮出手腕,相信定會有高志之人前來結交,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周祉君輕輕莞爾,站起身為秦曜纏上紗布,卻被對方不耐煩地扯開:「一點小傷,用不著。」
王修對誰都一副恭敬的模樣,他認真傾聽。長衫上每一顆盤扣都系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在陽光下閃著光,與身後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遙相呼應。
他知周祉君向來處處維護秦曜,仍然點頭道:「聖女所言有理。」
秦曜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明日前往劍林,分為三路,讓黃瑾溫和他那位義弟分別查看地勢和看守弟子人數、布置,我去尋蛟龍甲。」
談及正事,他神思鋒利,運籌帷幄,布置縝密。
王修與他商討細節,一邊在飛玉箋上同黃瑾溫吩咐下去。最後他想起前幾日借了幾本關於蛟龍甲的古籍,便起身去自己的房間拿過來。
春風帶著寒意席捲而來,房間裡只剩下秦曜和周祉君。
周祉君本想關上窗戶,怕秦曜著涼,但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岱嶼海,便作罷。她想起查到的信息,說道:「殿下,今日傷您的是農家的謝知棠,沅聖唯一的弟子。」
農家。
秦曜深邃的黑眸微挑,臉色幽沉,有種睥睨萬物的漠然和疏離。
他想起幼時,父上曾經問過他:「聖賢百家,曜兒認為哪家最應防備?」
「兵家,」小秦曜脫口而出,「攻城掠地,破軍殺將。」
秦恆搖搖頭,高大的身軀宛如天神。
小秦曜時刻渴望得到天神的肯定,他鎮重想了想,又說:「儒家。常聽說儒家子弟能以倫理綱常教化民眾思想,以禮法定義社會秩序。」
「曜兒也曾陪父上東征西討,」天神的語氣中有些不滿意,「你看那些流民,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他們還會在意什麼禮法嗎?」
「是農家。」父上說,「社稷」一詞本意正是:土地和穀物。農家的兩大聖物。
小秦曜聽得半懂不懂。他常聽聞法家聖物「聞仲眼」,道家聖物「夢蝶」,都是獨一無二的罕物,怎麼會有將土和谷這種隨處可見的東西作為聖物的?
他不敢問,而是裝出一副頓悟的樣子。父上有很多愚蠢的兒子,但他是聰明的那一個。
如今秦曜已經長大,當初沒問出口的問題已經不需要再問。他沉默著望著海面,一艘大舟穩穩行駛,卻也可能在下一秒被海水覆沒。
剛才為了療傷,秦曜披散著墨發,肩膀上的衣衫半褪著,露出結實的肌肉。微微涼風將他的發和衣衫輕輕揚起,在桀驁之中顯出幾分安靜。
房間中點著香,若有若無的味道悄然漫溢。
從祝靳發給自己的消息,周祉君早已猜出秦曜今日發瘋的緣由。
青瀧……已經死了三年了,竟還能連累殿下受傷。
或許是被此刻氛圍蠱惑,周祉君順著秦曜的眼神望去,竟壯起膽子道:「殿下,眼前無際海,何必回首嘆江河。」
「呵。」一聲冷笑打破寂靜。
毫無防備,周祉君脖子猛地被牢牢掐住。
秦曜那條好看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凌厲的眼神幾乎化為實質的壓迫力,像一頭龐大而強盛的凶獸。他問:「你是無際海嗎?」
面紗下的臉慢慢漲紅,兩行清淚盛滿眼眶。
美人淚,斷人腸。可寬厚的手掌卻越握越緊,絲毫沒有憐惜之意。
秦曜幾乎要擰斷美人纖細的脖子:「別以為我不知道,從前是誰向母妃告的密。」
一直以來,青瀧都是他秦曜一個人的附屬,沒有他的命令,誰敢向上稟報。
可是當年青瀧放走流民的事,還有更早之前,許多顯露出青瀧逐漸不受結契面具控制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繞過他,進入母妃的耳朵。
周祉君無法言語,不敢掙扎,只是哀涼地不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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