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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01:59 作者: 折梅手
得意的嘴角在面紗下大幅揚起,周祉君卻故作惋惜地勸導道:「青瀧,你今日實在不該這麼做。」
青瀧仰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迷茫:「為什麼?」
七國百年紛爭,晟國王君秦恆後來居上,運籌帷幄,相繼滅趙、魏、韓、齊、燕、楚六國,統一天下。然而,秦恆手段實在殘忍,對其餘六國流民多採行「趕盡殺絕、格殺勿論」之政,十多年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各地叛逆組織層出不窮。
近日,太子秦曜奉其母湘妃娘娘之命,前往閻羅塔尋御魂丹,路上就遇上了一波刺殺。這是群躲匿於此地的趙國流民,不乏許多老幼婦孺。他們看到寫著「秦」的旗幟,以為是來抓自己的,便鋌而走險,魚死網破。
結果顯而易見,全部被太子精兵俘獲。
然而還不等上報給秦曜發落,青瀧卻私自作主,放了這群人。
周祉君道:「因為殿下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青瀧仍是不解。趙國人,燕國人他們不過是生在了不同的國家,戰爭烽火,百姓何辜,又會有什麼異心?
水滴在掌心裡濕潤,她沒有說話。
周祉君見她這副呆呆的模樣,不禁好笑。
青瀧一出生,命運就已經註定好。作為一個頂尖的劍護去嚴苛訓練,作為秦曜最忠心的狗去培養。
她沒有爹娘,沒讀過書,或許連這八個字的意思都不懂。
這位美麗的聖女難得想好心地教教青瀧,殿下的話是什麼意思。最後卻莞爾一笑,緩步離開了。
算了,同一個將死之人解釋這些做什麼。
白費口舌。
青瀧又是一個人了。
夜晚很靜,地上潮濕,泥濘沾染上衣服。
月亮將她的影子拉得好長。
三五成群的小廝低著頭匆匆走過。聽說跪著的這位太子劍護一人可敵千軍萬馬,殺人放火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們是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
過了很久,一雙鴉黑色的靴子踩在影子上,不急不慢地走近。
秦曜披了一件薄袍,柔軟的髮絲垂在臉側,長睫垂下淡淡陰翳。他微微俯身,用食指挑起青瀧的下巴,語氣比夜晚還要薄涼:「你可知錯了?」
「聖女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青瀧搖搖頭,「可是青瀧不明白。」
聽到這個回答,不知為何,秦曜卻笑了笑。
他不應該笑的。
青瀧是十歲那年,母妃送給他的禮物。她就像一個完美的傀儡,從不問原因,也不顧結果,只會無條件聽他的話,服從他的任何指令,無論刀山火海、地獄深淵。
可是今天她放走了那群流民,今天她會說不明白他的話。
她開始懷疑,開始疑惑。難怪母妃會擔心結契面具的效力正在消失。
秦曜輕柔地用食指將她的長髮撂到耳後。他沉默半晌,答非所問地說道:「青瀧,這世上我只相信你的心。」
可是青瀧的眼神里依然充滿了迷惘。
秦曜只好繼續耐心地教導她。他的指骨在她耳尖摩擦,微微加重語氣:「青瀧,你應該說你知道錯了。」
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只有心頭猛地激盪。
秦曜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古老,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神祗。臉上的面具下像生出了無數道堅硬的鐵鏈,鑽進她顱內的每一處,為所有的意識上了枷鎖,神魂都向神祗屈服。
青瀧眼瞳中的迷惘散去,重新變得堅毅。她終於點了點頭:「青瀧知道錯了。」
少女的聲音乾淨淡靜,就像被雨水沖刷後翠綠的枝芽,說著她自己並不明白的話。
秦曜似乎滿意了,他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最後轉過身去。就在青瀧以為他要離開時,秦曜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地就像深不見底的海域。
「青瀧,答應我。」
「活著是我的……劍,死了也是我的鬼。」
月亮悄無聲息地躲進雲層之中,鳥獸蟲鳴都噤了聲。
只有晚風在耳畔低低吹拂。
「青瀧活著是殿下的劍,死了是殿下的鬼。」
*
翌日的閻羅塔外,寫著「秦」字的旗勝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五千精兵弓箭手嚴陣以待,之後是全身銀色鎧甲的步兵、騎士。再之後,形形色色的術士道袍翻飛,屏氣噤聲,結陣保護著處於正中的王攆,和一紅一白兩架步攆。
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入閻羅塔,取御魂丹。
秦曜端坐於正中的王攆。冕旒上五色珠玉串成的旒垂下來,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早春風急,旒珠卻紋絲不動,一如他那如山般挺拔的背脊,顯露出威嚴肅冷的帝王家氣度。
弓箭手拉弦如滿月,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
前方,跪了一夜的青瀧來不及洗去衣裳上的泥濘,背著劍,在萬眾矚目中,隻身走進閻羅塔中。
她不知道這是鎮壓了萬年邪祟的妖塔,亦不知這之中的怨氣比從前她闖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深沉詭異。
她只知道秦曜要她進來,所以她進來了。她提著問情劍,不知疲倦地從妖魔中間穿過。
劍尖上的血,嘀嘀嗒嗒,在空寂的閻羅塔里格外清晰。
直到塔頂。
「闖十八層地獄,斬九千閻羅,你是第一個能站到我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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