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2023-09-13 15:10:00 作者: 籮十三
可甄縉沒有想到,張晨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高的學習天賦,在短短一個月的學業薰陶之下,就能初露鋒芒,深得先生的喜歡。
這引起了甄縉的不滿。他開始讓所有的小孩兒都不許搭理張晨陽,一句話都不能說,可是他很快就發現這並不能影響到張晨陽,反而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讀書,變得更好。
他就改變了主意,讓所有的人沒事就去跟他說話,回家也不能放過他,所以那段時間張晨陽的家異常熱鬧,直到他躺進被窩,旁邊還有一個過來蹭睡的人,每天都是不一樣的人。
但張晨陽那個時候已經領悟到了讀書的樂趣,是真正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①的境地。不管他身邊有幾張嘴在同時說話,他都能不受外界影響,聚精會神在自己眼前的書里。
私塾先生看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造詣,更是連連誇讚道:「坐定如鍾,用志不分②,乃凝於神②,爾等楷模!」
這句話成了壓垮甄縉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已經沒有耐心了,他的眼睛已經不能再看到這樣的張晨陽了。
凡事在第一次的時候,心裡都會是忐忑不安的,甄縉也是這樣,他第一次將張晨陽堵在巷子裡的時候,內心是害怕的糾結的,因為他不知道後果。
但是當他看到張晨陽還是若無其事地抱著一本書看的時候,心裡迴蕩的一直是先生的那句「爾等楷模」,怒火將他僅存的害怕燃燒殆盡,他動手了,和別人一起,將張晨陽推倒在了地上,對他拳打腳踢,惡語相向。
甄縉在這場「酣暢淋漓」的泄恨行為里獲得了快感,在某些意義上,他做到了將張晨陽踩在腳底下,即使是通過暴力的方式,暴力讓他嘗到了甜頭,曾學過的《孟子》一書中先生曾講過的「以德服人者,心悅而誠服也③」已不再是他所憧憬的,他認為暴力是最快解決問題的辦法。
快樂過後也會有害怕,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他將面對的是什麼,父母會不會打罵自己?上面的人會不會處理自己?
可是他很快就會發現,不會,他的父母都沒有說一句重話,相反還去找了先生,指責他為什麼只關注一個人,先生只是低著頭,不敢言語。
甄各莊的先生,也是原村裡的人,所以他也活在村裡的「食物鏈」里。
惡的種子萌芽了,孔孟之道算什麼,人於世,還是要學會將權利牢牢握於手中。
張晨陽被甄縉這樣無緣無故地揍了一頓後,回到家中看著年邁的爺爺又在望著一個方向雙眼含淚,他委屈地撲向爺爺,抱著爺爺一起哭,他哭著讓爺爺去討個說法。
可是爺爺再看到鼻青臉腫的張晨陽後,嘴裡只是不停地重複著「是我造的孽啊」。
張晨陽一把推開了爺爺,大聲地哭鬧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爺爺你要這樣說?為什麼甄縉要打我?為什麼你所謂的孽要讓我來還?
哭到脫力的張晨陽第二天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還有那還帶著泥印的衣服來到私塾的時候,先生躲避的目光,同窗們看好戲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將來後的數年裡,都只會是別人的笑話。
為什麼學狗學的像呢?那是他為了可以去私塾,在那幾年的時光里一直重複在做的事情罷了。
那之後他避其鋒芒,一心貿著勁想要金榜題名,改變自己的命運,當狀元,當官啊,當官吧,成為所有人心中最優秀的那個存在,這些恥辱就不會再有了吧。
可是現實終究沒有如他所願。
那之後,張晨陽的爺爺精神越來越不好,他開始不吃飯,整日哭整日鬧,不分白天黑夜的鬧來鬧去,張晨陽被逼著學狗的樣子,他也跟著學,最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被發現死在一堆食物旁,口吐白沫。
張晨陽在收拾爺爺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他壓在被褥下的一封信,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寫的,已經壓皺了,他拆開信,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小陽,走吧,回湖州貢縣去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家啊。
走?怎麼走?走得了嗎?
張晨陽在無數個夜晚,看著爺爺一直注視的方向,他才知道爺爺即使瘋了,還會看著的地方,原來是家。
他回得去嗎?
最起碼目前來看,他是回不去的,甄各莊猶如一個泥沼,想要出去談何容易。
張晨陽□□地熬著,他現在唯一的希望都寄託於科舉考試。
他心心念念盼來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他也沒有讓自己失望,以一等秀才的身份,得到了參加鄉試的機會,他沒有辜負這些年的埋頭苦讀,張晨陽的名字前有了一個前綴。
解元④,張晨陽。
十年挑燈夜讀,只為這一刻,他總算可以脫離這個村子,背上行囊,去京都,去貢院,去朝著他的狀元夢再進一步。
夢是易碎的,它經不住現實的壓力和摧殘。
張晨陽被軟禁了,他被扔到了南州官窯里,那個背上行囊去京都的人不是他,那個以張晨陽名字參加考試的人不是他,那個最後以張晨陽名字考取進士分配到南州召縣做縣丞的人不是他。
他的人生,被人偷走了。
他後來才知道,才知道那些曾經他喜歡的引以為傲的東西,其實是他們人生最大的悲哀,會跳舞會唱歌的小女孩不過是利益的籌碼,頓頓一起吃的飯菜不過是馴化麻痹他們的工具。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