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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54:47 作者: 小菜清粥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向來是斯文俊逸神色從容的樣子,這會兒看著卻有些滲人,郗薇心中一驚,「更大的造化?」他是跟大長公主一個意思嗎?

    郗太傅也覺得方才有些失態了,他鬆開了指骨,裝作平和地拂了拂她的肩膀,沒有回答方才那話,轉而溫聲道:「小四,不管外面怎麼傳你,為父記得你在我跟你母親面前都是貼心的,為父只想讓你記得一句,我們是血肉至親,總會為你做最好的打算,你也是如此想的,對嗎?」

    郗薇沒有立刻回答,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既如此,父親,我有個不情之請。」

    郗太傅倒沒想到她竟然連客氣都不曾,臉色略僵,委婉道:「只要不是胡鬧,你儘管說。」

    郗薇蹲身,隨手自花叢掐了一朵白色杜鵑輕輕嗅著,「這兩日總夢見小時候的事,算算日子我上京也已經三載有餘了,想來母親的墳塋無人打理已是雜草叢生。」

    她頓了頓,十分認真繼續道:「我說的母親,不是大長公主,我想去逢恩寺為她燒些紙錢。」

    「胡鬧!怎麼又提那個毒婦?」郗太傅沉下了臉,「當年若不是她拐走了你,你何至於跟家裡分離十三年?小四,你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大長公主,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的身份。」

    大長公主府對外的說辭是當初柳詩情偷了主家東西被罰懷恨在心,所以才將孩子拐走報復,可是郗太傅作為當事人是知道實情的,明明是同床共枕過的女人,卻一口一個毒婦,對當年的事情諱莫如深,敢做不敢當。

    原來這就是胡鬧,郗薇一瓣一瓣扯著手心的花瓣,「可是她就是我的母親,寒冬臘月漿洗衣裳養活我,若是懷恨在心,為什麼那麼難也沒扔下我?」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可知聽見這話我跟你母親有多寒心?認賊做母就罷了,還要去給她祭祀,甚至懷疑我們的血肉之情?」

    這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他本是過來好生交流的,於是他放緩了聲音,但也不乏威脅:「有當年的街坊作證,還有你的生辰八字都能對上,你就是咱們府上的孩子,也必須是,你明白嗎?」

    郗薇心頭一震,她忽然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只是出於某種目的一直裝不知道?

    看她神色不對,郗太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次提醒道:「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小四,那些都過去了,你是我們的骨肉至親,以後再也不會過那種日子,宮宴不要亂說話,好好接受我們的安排,以後定會會衣食無憂,富足安穩一生,明白嗎?」

    他眉眼溫和地看著她,若是從前,郗薇只怕心中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寒涼徹骨,他口口聲聲的骨肉至親,怕只有大長公主的孩子才是至親吧,而她不過是個奴婢的女兒,不被認可的存在,有用就用用,一旦被拆穿了,隨時可以被放棄。

    她扯了扯嘴角,做乖巧狀,「我知道了,父親。」

    最後一絲希望也隨風而逝,原來當真沒有人真的愛自己,就連憐憫也是一種奢望。

    還真是好得很呢。

    *

    天勝三年,二月十二。

    忠獻王大妃行至上京城郊,天勝帝李贏親至朝陽門以皇太后之禮迎接,並當場宣布追封忠獻王為皇考忠獻帝,大妃蔣氏為聖母皇太后,並詔諭禮部為父母上冊文,祭告天地。

    左相鄭尹率群臣在宣德門前跪請皇帝改變旨意,大意是天勝帝以小宗入大宗,當時他們雖同意張太后的提議為忠獻帝跟蔣妃加尊稱為帝後,但仍需尊武帝為皇考,如此才是正宗嫡支,禮法不可亂,否則天下不定矣。

    天勝帝李贏大怒,下令金吾衛驅逐,四十歲以下官員廷杖,四十歲以上罰俸,如此雷霆手段,一時間宣德門前慘叫四起,群臣譁然,見皇帝手段強硬,不少人心生膽怯。

    皇帝見此,又言不想冊封生父母的吉日見血,遂下令召集群臣集議,不拘五品以上官員,凡有功名在身者,皆可至此闊論,以顯帝德。

    朝野之上左相跟大長公主門生故舊遍布,王謝等世家做壁上觀,偏有識學子最為熱血,早看不慣左相等人總是以禮法自居行私事,此令一下,宣德門附近三四里,均被為了個水泄不通。

    文人之間的罵戰一開,就停不下來了,而其中謝昉主張「倫理綱常,需合乎天道」,「生養之恩大於天,非要奪人子以論正宗,置帝王於不義不孝,其心可誅」,這樣一頂大帽子壓了下來,說得一眾老臣無言以對,左相鄭尹更是準備請辭。

    事情鬧成了這個樣子,擔心皇帝直接借坡下驢了,大長公主跟郗太傅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天勝帝心懷大開,特令禮官整理好這次集議,著謝昉為翰林學士,入弘文館,專門負責宗廟禮儀事項。

    而謝昉進入弘文館任學士的第一日,就根據祖訓禮法做了《禮辨》上呈,主張「繼統不繼嗣」,得到了許多朝臣的支持,甚至王謝等世家也站了出來表態,以左相鄭尹跟大長公主一係為首的繼嗣派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皇帝大棒加大棗,恩威並施,這一次君臣之間的較量以天勝帝李贏的絕對勝利告終。

    繼嗣還是繼統其實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誰的話語權更強,這次皇帝的勝利昭示著武烈二帝時代的舊臣逐漸失勢,新生勢力已經開始登上舞台,皇權逐漸為天勝帝收攏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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