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2023-09-13 14:41:52 作者: 觀野
皇帝道:「後來朕見那池中錦鯉被你餵的實在肥碩,還曾命人撈起過一尾來烹製。」
「滋味如何?」蕭沁瓷好奇。
皇帝搖頭,惜字如金的給出了兩個字:「難吃。」
蕭沁瓷終於笑了,笑中多少有了真心實意。她瞳如秋水,因著吃辣的緣故嘴唇也紅艷豐潤,嬌艷欲滴。皇帝見她這副模樣,竟連回想起楚王向她大獻殷勤的不悅都淡了。
「陛下竟也會逞口腹之慾嗎?」蕭沁瓷笑過了,便問。
皇帝道: 「朕也是凡夫俗子,當然也會有任性之時。」
「可您修道勤勉,我以為您是想要褪去凡身,修成大道。」
皇帝從前或許還有這樣的想法,但現在連這樣的想法都淡了。他搖頭,說:「長生飛升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否則從古至今就只該有一個朝代,一位帝王了。」
蕭沁瓷微訝,不料皇帝竟會看得這樣明白,可他不是潛心修道嗎?
「可您不是——?」蕭沁瓷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
「修道也不只有求長生一條路,」皇帝其實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他要修的道在天人感應,在克制人慾,追求長生仙途或許也是他想過的事,可正如他所說,從古至今那麼多帝王,其中不乏有舉國之力求仙問道的人,可曾有誰成功了?便連曠古爍今的始皇帝不也病死於途中麼,「況且朕從前修道也不是出自本心。」
他起初開始修道是要營造一個超然物外、不眷權勢的親王形象以打消平宗對他的懷疑,後來則是習慣成自然,登基之後又有意扶持道家打壓釋教,自己便也開始篤信起來,但他若不是那樣真,連自己都騙不過,又如何能騙過旁人呢。
蕭沁瓷乍聽皇帝這樣的剖白,下意識的執杯將殘酒飲盡,道:「這樣的事,您不該同我說。」杯中物冷得很快,進了喉嚨恰到好處地驅散了身上燥熱。
蕭沁瓷皺眉,心中多了些許哀怨,皇帝做得那樣真,她當真以為對方是道心穩固,強迫自己看了許多道經,憂心他覺得自己在做女冠這件事上不認真,不曾想原來他一開始也不是出自真心。
果然,道家的清靜無為不過是帝王的馭下之術,誰信誰天真。
「朕不過是想找些話來同你說,」皇帝道,「左右不過是閒聊,你便當個趣事逸聞來聽。」
「我可不覺得是趣事。」蕭沁瓷斜了他一眼,生出被愚弄的錯覺,覺得頗不好受,她又無法說什麼,只好一杯接一杯的飲酒,「我也不敢聽。」
皇帝說:「朕瞧著你沒什麼不敢,你連朕的心意都能拒絕,卻害怕聽到這樣的事嗎?」
皇帝支起額角看她,宮紗攏著橘紅焰苗,蕭沁瓷在夜色中雙頰逐漸染上酡紅,不知是酒意上來了還是被燭火印染的,他就看著她這樣給自己添酒,然後慢慢把一杯都抿下去,沒有出言提醒她喝得有些多了。
蕭沁瓷面上漫起紅潮,神態舉止也嬌柔許多,風情惑人,思緒卻似乎仍然敏捷。
這果子釀是北邊晉上的貢品,滋味喜人,極受女眷喜愛,初嘗時覺得沒有什麼,但是飲多了酒意一樣會上來,不過好的是不會有宿醉的疼痛。
蕭沁瓷下意識的反駁:「這是兩回事。」
「也可以混為一談。」皇帝說。
蕭沁瓷搖頭:「不一樣的。」
她拒了皇帝的心意,但皇帝在沒得到之前還有耐心,日後總有在一起的時候,此時她的欲拒還迎也可以成為男女之間的趣事。可她若不把握著同皇帝之間相處的分寸,有朝一日情淡愛馳,皇帝曾對她說過的所有秘辛都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這就是帝王情愛。不值得在乎,但要時刻如履薄冰。
蕭沁瓷此刻對自己的位置有極為清楚的認知,她只是放在皇帝眼前的一件精美的瓷器,能叫他欣賞、愛憐,但除此之外,也並不實用。
她的來去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是金尊玉貴還是一文不值也都是由他說了算。蕭沁瓷厭惡這一點。
她雙目微眨,酒意漸漸上臉,眼底也多了薄光水色,她就這樣靜靜看著帝王,平素的清冷都融作了水。
「哪裡不一樣?」皇帝輕聲問,聲音里帶著誘哄。
蕭沁瓷固執的說:「哪裡都不一樣。」
這樣問是問不出來的,蕭沁瓷的銅牆鐵壁不會因著酒水軟化,她只是看著酒意上臉,還遠不到醉的地步。
「阿瓷,你如今還覺得今夜的景色不好看麼?」皇帝猶豫了一瞬,將另一個問題問了出來,只是換了委婉說法。
蕭沁瓷捧著杯,目光往他臉上望,又別開眼去,望著綿延出去的無盡宮牆。
高高的樓閣四野開闊,望下去還是太極宮的莊嚴宮牆,竟似也有了居高臨下之感,這種感覺,會有皇帝俯瞰天下的一二嗎?
這至高無上的權勢,果然令人神往。
「我覺得好不好看,重要麼?」蕭沁瓷盯著看了半響,始終沒把頭轉回來。
皇帝說:「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你覺得好不好自然重要。」他聲音微沉,出口的話卻是借著酒意說出來的,「你總說是朕不夠尊重你,可你也沒有給過朕了解你的機會,朕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你歡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