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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41:52 作者: 觀野
這卷宗原本就要送到刑部去存檔,也就此時能讓她看看了。
這樁案子近一月來在朝上鬧得沸沸揚揚,同皇帝追封生父母的事情一起讓朝臣們天天吵來吵去,最後才吵出了個結果。但蕭沁瓷是沒聽說過的,此時看了卷宗,才知道這個行為簡直令人髮指。
她難得生了厭惡:「他這樣的罪行,最後竟也改死為流了嗎?」
「嗯,」皇帝淡淡說,「他屬八議者親,在上請之列。」
蕭沁瓷立時道:「可殺人之罪不入八議。」
皇帝一頓,眼裡多了些奇異,蕭沁瓷確實熟悉刑律,她於政事上也頗有天賦,這才是皇帝一開始被她吸引的地方。
「平宗朝時英國公所犯謀反之罪,」皇帝平靜的說,「最後不也入了八議,改為流刑?既有先例,朝臣所奏,朕不能不考慮。」
蕭沁瓷的臉色瞬間白如霜雪,不見一絲血色。
他竟然拿英國公府的舊案來堵蕭沁瓷的話。
蕭沁瓷仍能勉力維持鎮定,但神色更似木然的蒼白:「是,英國公承蒙天恩浩蕩。」否則以英國公所犯謀反之罪,該是滿門抄斬的。
蕭氏原是關隴世家,大周開國之後重新定下百家族姓,原來的五姓七望自恃世家之流,對李氏皇族有擁立之功,朝內外都有威望。
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忍世家左右朝局,這兩年來,光是被皇帝廢掉的伯爵以上的勛貴便有十數位,皇帝從前也生出過若不是平宗搶先一步對英國公府下了手,如今他也是要著手打壓的想法。
但現在皇帝見了她這副模樣,卻是暗嘆一聲,何必拿英國公府的舊事來激她。
只好又說:「即便沒有八議,朱熙也很難判到死刑。」
夫殺妻,罪減一等,便是沒有八議,若刑部判了死刑,永平伯也不會依。
蕭沁瓷眼睛往他臉上望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是我忘了。」
是她忘了,朝堂是男人的天下,而女子困於閨閣,夫為妻綱,丈夫就是妻子的天,所以夫殺妻可以罪減一等,妻殺夫卻要從重處罰。
世道對女子不公,蕭沁瓷偏不信命。
蕭沁瓷不再多言,皇帝仍是覺得不對,一連幾次朝她望過去,都見蕭沁瓷面色平靜地整理文書,似乎並無異樣。
「阿瓷。」皇帝沒忍住。
蕭沁瓷迅速抬頭:「陛下有什麼吩咐?」
她做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在御前做女官也是,私下裡相處偶爾會有的小性子都被她妥帖收起,不露半分稜角,對皇帝的吩咐更是時刻謹記,不敢有失。
皇帝問她:「你覺得永平伯世子該判死刑嗎?」
蕭沁瓷面上沒什麼表情,仍是淡淡的:「奴婢並沒有什麼看法,永平伯世子所犯之罪自有律法裁奪,亦有三司會審最後上呈天聽,不是我能置喙的。」
她從大理寺到三法司最後到皇帝都拉出來說了一通,表明他們是秉公辦事,不曾枉法,恰恰如此,反而顯露出蕭沁瓷內心對這一結果的不滿。
同為女子,她當然會痛恨朱熙的禽獸行徑,也會同情他的妻子於氏。
果然如此,皇帝聽出了她話中的暗諷,他擱了手上的文書,道:「你這樣說,卻還是在為於氏鳴不平,對這樁案子最後的判決有所不滿。」
皇帝直言了當,戳破了蕭沁瓷粉飾的平靜。
蕭沁瓷也不惶恐,平靜的承認了:「是,我是有所不滿。」
她翻開卷宗:「陛下可曾仔細看過於氏的慘狀和朱家下人的證詞?這並非過失殺人,而是手段極其殘忍的虐殺,兇手最後卻還能仰仗自己是死者的夫君和朝廷對勛貴的寬容而免除一死,天理何在?」
苦主的家人甚至不能說三司官員徇私枉法,因為按照朝廷的法度判下來,朱熙就該是這樣的罪名,可她看過卷宗,那個姑娘死得如此慘烈,最後兇手便只是輕飄飄的流放。甚至他的父親還在朝中為官。
蕭沁瓷不是沒有看到皇帝同譚卓恆說不許永平伯插手,她也知曉只要永平伯不能打點那朱熙所受流放之苦才是鈍刀子割肉,可她仍是忍不住生出唇亡齒寒之感。
這世間,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們一生都依附於男人而活,想要把天捅破,自己也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蕭沁瓷只想要自己做自己的天。
可她的心機與手段在強權面前一無是處,她如今還能站在這裡這樣同皇帝說話,倚仗的何嘗不是他的偏愛,她厭惡如此,又無比明白不得不如此。
「阿瓷,朕以為你很清楚,天理亦是人定的,人有七情,有私心,便會有不公,世事如此,非人力可改。」皇帝靜靜道。
「所以陛下就為了自己的私心放過了永平伯世子?」蕭沁瓷聲音並不尖銳。
皇帝眸色漸深:「你在說什麼?」
蕭沁瓷指著卷宗:「永平伯府同禮部尚書府是姻親,禮部的孔尚書正是永平伯世子的親舅舅。我看過這樁案子被遞到御前的時間,譚大人提出要八議之後不久,孔大人便在前朝上書請陛下追封惠安太子與太子妃,陛下敢說,這不是您權衡利弊的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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