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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41:52 作者: 觀野
皇帝的手仍停在簾外,方才水一樣的觸感只是他的錯覺,他握著錦紗, 沒有動。
蕭沁瓷枕在帳內, 音色是剛醒時的軟,還有她不常見的綿和膩。
「嗯, 」皇帝應了一聲,克制暗啞的嗓音沒有泄露主人心底秘事,他說話本就是那樣沉, 「朕吵醒你了?」
他慢慢收回手, 心底的野獸沒有因蕭沁瓷的兩個字平靜下來, 仍叫囂著出來, 它那樣狂躁不安, 主人卻能維持著面上的冷靜,不叫蕭沁瓷聽出半點異樣。
蕭沁瓷似是擁著錦被起身, 烏髮垂落,變成了簇擁遠山柔順的雲。皇帝想撥開那片雲, 去看她霧蒙蒙的眼睛,他見過蕭沁瓷在他面前小憩,醒來後她會有難得的意識朦朧,分不清今夕何夕。
「沒有,」蕭沁瓷慢慢靠在堆疊的軟枕上,「我睡得淺。」
「是還難受嗎?」皇帝問,將關心都控制在一個溫柔的範圍內,但他只要一想到蕭沁瓷的難受都是為著什麼,心底翻騰的惡念便止不住的湧上來。
她的難受都是自找的,明明知道疼,知道難受,為什麼還要去做?她在用那藥的時候想著的是什麼?提防皇帝隨時可能有的強占,還是單純不想生兒育女?
又或是因為她早有兩心相許的意中人,要等著他回來,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體作為代價。
皇帝此時才知自己的占有欲那樣強烈,不管是愛還是恨,他都要蕭沁瓷眼裡心裡只有他一個人才好。
「陛下還會關心我難不難受嗎?」蕭沁瓷低低說。
皇帝心裡一停,那隻自踏進寒露殿開始便時刻躁動不安的獸也難得靜了瞬息——他幾乎要以為蕭沁瓷是發現他知道了,可梁安和劉奉御都不曾在她面前露過異樣,只是私下裡才來稟報。
她是在試探?或許是今日來的是劉奉御,又是為著姑娘家的毛病來的,她疑心劉奉御會診出什麼,所以來試探他。可她會怕天子知曉嗎?她應該要迫不及待地告訴皇帝,好讓他知曉這個姑娘是如何心狠,如何不喜歡他,乃至於一點和他在一起的可能都不想有。
「怎麼這樣問?」皇帝不動聲色,聲音是一貫的溫柔低沉。
蕭沁瓷反問:「陛下又為何深夜來此呢?」
她確實是睡得迷糊,又在帳中,不知外面暮色將歇,星河吹滅,實在算不上深夜。
但皇帝沒有反駁她,他在蕭沁瓷面前從來有問必答:「當然是想來看看你。」
他說的也沒錯,皇帝心中晦澀陰暗,他除了能來看看她,還能做什麼呢?蕭沁瓷今日甚至不用怕,她身體不適,皇帝即便是想也做不了什麼。
蕭沁瓷也明明白白的知道,所以她在淺眠乍醒,發現皇帝就在一簾之隔的地方時,並沒有太過擔心。
「是了,寒露殿原本就是陛下的地方,您自然是可以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蕭沁瓷話中有冷嘲,「午後倒也不必藉口政事匆匆離去。」
她前一句還是在指責皇帝的隨心所欲,後一句卻變了味。這樣酸澀的語氣,像是在指責情郎的疏忽怠慢。
她心思竟這樣細,記著隨意一件小事。
皇帝驀地因她酸澀語氣生出點不切實際的歡喜,連自己來時的惱怒焦躁都忘了,道:「朕當然沒有,」他話中多了幾分猶豫,「朕想著那樣的情形,你許是想要朕離開的,這才匆匆離去。」他記著蕭沁瓷不喜歡在人前失禮。
話音一落,他又覺得難堪。皇帝在蕭沁瓷面前偽裝得太久,寬慰已然成了習慣。
青澀是假的,滯澀才是真的。他處處為著蕭沁瓷著想,擔憂她不自在、會覺得難堪,可蕭沁瓷是怎麼對他的呢?
她欺他、瞞他,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心血來潮時卻又逗弄一下,像逗弄她養著解悶的一個小玩意兒,即便如此她又要求皇帝時時將她放在心上,不能輕慢、不能委屈,否則她便要惱,立時就來質問皇帝了。
她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手段,哄得皇帝心甘情願的對她好,還要疑心是否是自己做得不夠。
她怎麼敢如此?
皇帝站在簾外,是鋪天蓋地的熱,讓他從頭緊繃到腳,繃得太急太緊,如拉滿的弓弦,頃刻就要將那支承載著熱望的箭射出去,一併出去的還有他蓬勃的怒氣。
他該讓蕭沁瓷嘗嘗他求而不得的苦。
他為什麼要收回手,他就該上前去,往前是得天獨厚的場所,高床軟枕,衾暖香濃,他能欺上去,不管不顧地要她,而蕭沁瓷反抗不得。
「是嗎?」蕭沁瓷聽著並不太相信,她聲音那樣軟,皇帝這才發現她的嘲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自己,「我以為陛下是嫌我麻煩才匆匆離開的。」
皇帝默了一瞬,心頭的滾燙忽地被嘲成酸軟,說:「女子花信本就容易艱難痛苦,朕也是有母親生養,怎麼會嫌你麻煩呢。」
蕭沁瓷心裡一動。她雖然不喜歡皇帝,可除了那夜他強迫她之外,她其實從來沒有真正討厭過他,因為皇帝也從來沒有看不起她。
皇帝於這事上生疏無可厚非,但他也確實有難得的理解與尊重。
都說天家無親情,父子之間會因為爭權奪利反目成仇,那母子之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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