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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41:52 作者: 觀野
她在太極宮中,看不到雪國千里、山河雄渾,瞧一瞧明燈朗月亦是好的。
他已離得有些近了,將蕭沁瓷困在門邊,幽微的酒香同他的言語一起混成另一種難言的熱意,蕭沁瓷在這方寸之間覺出危險,但失了躲避的先機。
她只能故作鎮定地受著皇帝滾燙的目光,聽他問:「那日朕送你的琴,你還沒有回答朕喜不喜歡?」
皇帝對蕭沁瓷說「你喜歡就好」,可這兩日他反覆回想,竟是想不起來蕭沁瓷究竟有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他在蕭沁瓷喜怒無常的驟變中驚覺,那或許又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執念。
「喜歡。」蕭沁瓷低低說。
蕭沁瓷肌膚在昏光中盈著柔潤,紅唇抿出豐滿的色澤,她的吐息在夜色中那樣輕,尾音帶了輕輕的顫。
那顫在皇帝心上留下癢。
皇帝此前還覺得蕭沁瓷不怕他,如今又覺得她是怕的,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怕。
可她怕什麼呢?分明那日在靜室,蕭沁瓷尚在病中,還敢近身來撩撥他,那時不怕,如今卻又怕了。
「朕還以為你不喜歡。」皇帝的聲音也變得深沉,「蕭娘子,既然喜歡,何不彈一曲給朕聽。」
他灼灼地盯著她:「朕想聽。」
皇帝確實是有些醉了,又或者只是借著醉意說出他清醒時決不會說出的話。他明知不該強迫蕭沁瓷,要在心上人面前做個溫柔體貼的郎君,他送她琴時也說,只想日後蕭沁瓷能彈琴給自己想聽的人聽。
可他借著醉意生了任性,他要蕭沁瓷彈給他聽,只彈給他聽。
皇帝骨子裡仍是強勢的,那樣可怖的占有欲只會隨著時日的加深而愈發濃重。
蕭沁瓷不敢動,亦不敢看向皇帝,他眼底深沉的墨色已讓這寸角落難以呼吸。皇帝與她仍謹慎的隔著一線距離,他不曾近,蕭沁瓷亦不敢退。
「陛下想聽什麼?」她竭力鎮靜。
說到底,蕭沁瓷再有心機與手段,也不過是一個不曾與男子親近的姑娘,即便她曾在心底預演過千萬種親密場景,可沒有哪一幕能真正及得上此刻讓她戰慄。
此前在靜室中的親近在她預料之中,皇帝的清醒與自持也被她全然掌控,可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仍穿著冷靜的皮囊,但已然藏不住他冷酷的獸性,不過一點獠牙露出端倪,就能將蕭沁瓷撕碎。
而皇帝看破了她的色厲內荏:「朕想聽《朝天子》。」
皇帝肩上的浮雪變作明麗棠花,他的話將人於瞬息間帶回那個血色濃重的夜,偏偏又在血色中幽浮著曖昧。
蕭沁瓷的生死懸在他一念之間,可她罕見的沒有生出懼意。她知曉自己的優勢所在,無需蓄意引誘,起弦時便無端帶了媚。
皇帝若想殺她,那時就不會問出那句話。想要知曉一個男人的喜歡是件極容易的事,皇帝沒有藏住。
蕭沁瓷此刻也被他蓄勢待發的劍抵住咽喉,帝王的恩澤也是利劍,能將蕭沁瓷割得遍體鱗傷。
蕭沁瓷慣來是柔順的,她以往的推拒都是建立在天子願意退讓的前提下,而今夜她不能拒絕。
她擦著刀鋒而過,險中求富貴就要有受傷的覺悟。
「好。」她慢慢後退,謹慎的同皇帝拉開距離,天子看出她的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入了雅閣。
那架琴仍舊被放在原來的位置,起落的輕紗朦朧了它的美。
它擱在帝王私庫中被拿出來時皇帝還覺得它是灰濛濛的毫不起眼,如今物似主人,在蕭沁瓷手下卻仿佛流淌出了絕世榮光。
蕭沁瓷掛起薄紗,坐於琴後,她這兩年疏於練琴,連指腹的薄繭都已沒了,但琴弦勾纏時仍是雅致姿態。
琴音在她指尖流瀉,瑩白的指尖露了淺粉,像皇帝筆下描過的花瓣,那是他無論怎樣調和都試不出的顏色。
「蕭娘子,這首曲子,你還給誰彈過?」皇帝忽而問。
蕭沁瓷指下頓時錯了一拍,琴音立停,滿室寂靜。
「我練琴時,很多人都聽過。」蕭沁瓷不動聲色的說。
「是嗎?」皇帝淡淡道,「那吳王也曾聽過了。你與他相熟?」
他問蕭沁瓷是否與吳王相熟,可前一句卻是篤定的說吳王也曾聽過她彈這支曲子,皇帝為何如此肯定?
除非——他見過。
皇帝緊緊盯著她,看著她秀髮高挽雲堆,眉眼冷淡,低垂的睫斂了眸中神色,在這昏暗的殿中藏起寂寥心事。
他確實見過。
他有幾次見蕭沁瓷和吳王都是在文宜館。他第一次見,算算時間,蕭沁瓷那時應當剛入宮不久,音色尤帶稚氣,還沒有後來的清冷惑人。
皇帝隔著書架聽她同吳王閒話,他先來的,那面書架後有間小小的靜室,需得從後繞過去才能看見,蕭沁瓷不曾發現他。
吳王聲音似有苦惱:「父皇命我督辦賑災一事,我原以為這樁事情很容易辦,戶部籌到糧食,我再督運至受災三州便好了,可誰知戶部竟說籌不出糧食。」
這樁事皇帝也知曉,在朝上便是他授意人推舉吳王督辦的,其中的關竅他自然明白,只是沒料到吳王自己是個蠢貨,身邊竟也沒有人提醒他。皇帝尋思著只能今日出去之後找個人從旁提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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