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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41:52 作者: 觀野
天子的修道之所,如今肯主動讓她一個小娘子住進去,她卻還多番推拒,難免有不識好歹的嫌疑。蕭沁瓷如何能應承皇帝這話,這天下沒有比皇帝更尊貴的人,也沒有比他的住所更金貴的地方。
「陛下說笑了,西苑是陛下修道之地,自有浩然之氣榮養,貧道何德何能,能住陛下的西苑?」蕭沁瓷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仍是委婉推拒。
蕭沁瓷不曾戴冠,長發流雲似的垂落身後,又被一枚玲瓏玉扣攏住,只是仍有散落的鬢髮被風雪吹得貼在她臉側,為她憑添幾分嬌柔嫵媚。這樣冷肅的漆夜,仿佛也因著身前女子生出無盡的溫柔來。
「蕭娘子不必妄自菲薄,」對著這樣的蕭沁瓷,皇帝竟生不出薄怒來,低聲道,「朕的西苑也養了不少丹道玄道,他們住的,你是先帝親封的女冠,自然也住的。」
話已至此,蕭沁瓷再推拒只會引得天子不悅,只好不再作聲。
梁安慌了又慌,不敢讓兩位貴人在風雪中等著,早去了清虛觀門外盯著那叫苹兒的丫頭傳了御輦回來,好在清虛觀挨著西苑,離紫極觀不遠,苹兒又走了有一會兒了,不多時梁安便看見浩蕩的抬輿到了清虛觀前。
天子不需要他扶,反而上輦之後對著蕭沁瓷伸出手。皇帝的御輦她從前便坐過一次了,如今再卻反而矯情,蕭沁瓷並不抗拒,順從地搭住皇帝的手臂上去了。
梁安並不等著蘭心姑姑他們,吩咐苹兒留下去通知他們之後便讓御輦起行回西苑。
帳中是好聞的沉楠香,蕭沁瓷今夜起的匆忙,足上穿的是就寢時輕薄綿軟的雲履,方才在雪地里站了一會兒已被冰雪浸透了綾襪,此時又被帳中熱氣一催,那點冷意裹住雙足,真如赤足落進冰雪裡,凍得幾乎麻木。
皇帝見她唇色仍然蒼白,忽地握了她的手,握了滿手冰涼:「怎麼還是這樣冷?」
第24章 私有
皇帝的手溫暖寬厚, ,全然不似蕭沁瓷這般冰涼。她的手被皇帝攏住,綿密熱氣從指尖一路燒到她耳後, 泛起密密紅潮。
蕭沁瓷試圖將手從皇帝手中抽出來,沒抽動:「許是方才凍著了, 還不曾緩過來。」
她不肯和皇帝保持如此親密的情態,皇帝卻又不肯放手,只好將臉別過去,不肯看他。
只是耳後那緋色薄紅卻暴露在皇帝眼中,帷帳隔出密間,紅潮滋生綺思,蕭沁瓷連側臉偏轉的弧度都同皇帝夢中一般無二,只是少了那雙含情目欲說還休。
「陛下, 」蕭沁瓷輕聲說, 「這樣不好。」
皇帝的體質性熱,許是身體康健又服食丹藥的緣故, 他的身體一年四季都如火爐一般,即使在風雪裡走過一遭,也絲毫不減手上的熱度。他平素沒少因為過熱的體質而心生燥意, 此時在帳中握著這姑娘冰涼的手, 卻覺出了其中的好處。
「沒什麼不好。」皇帝克制地為她暖著手, 並不做旁的動作。
「哪裡都不好, 」蕭沁瓷直言, 「您不該讓我去西苑,也不該像現在這樣握著我的手不放。」
皇帝一直知道, 蕭沁瓷是個謹慎的娘子,偶爾卻也會大膽直言, 但那是建立在她神志不清或是覺得當下的處境大膽直言也不會對她構成威脅的前提下。皇帝以為她或許還會如從前那般即便拒絕也只能委婉,不肯觸怒天顏,因她知道,皇帝對她的喜愛僅僅停留在原地,還不曾有過動作,她若戳破了兩人間那層朦朧的窗戶紙,就再沒有後退的餘地。
可如今這層窗戶紙被她主動戳破了。又或許是皇帝的動作已經逼的她退無可退。
「蕭娘子,」皇帝淡淡笑了,「你今日說的都是朕不愛聽的話,唯有一句,朕覺得頗有道理。」
皇帝僅僅是握著她的手,肌膚相貼的熱度也令她心顫。她對皇帝的話似有不解,終於大著膽子望進他眼裡:「哪一句?」
她實在是好奇,她今日所說,不論是在永安殿還是清虛觀,對皇帝只有推拒,竟還有一句話說進了皇帝心裡,由不得她不好奇。
「你說,太極宮中之物皆為天子私有,朕初聽此話覺得刺耳,如今想來卻覺頗有道理。」皇帝以不容她拒絕的力度緩緩說,「蕭娘子,你既在太極宮中,也闔該為朕所有。」
蕭沁瓷總是違逆拒絕他,獨這一句入了他耳,讓他心頭泛起火熱。
蕭沁瓷似是一時被皇帝的話驚住,久久不能言語,待回過神來想明白了皇帝話中意思,立時強忍住眼底頃刻間浮上的一層淚意。
「陛下,您要我為您所有,到底是將我看作一個人,還是一個物件?」蕭沁瓷不再自稱「貧道」,像是拋棄了她一直以來在皇帝面前強調的身份之別,僅僅是作為一個被天子看上的姑娘向他發問,那樣卑微,又大膽。
這天下間的任何一個人在與皇帝的相處中都只會處於弱勢地位,即便是皇帝對上他心愛的女子,那樣的喜愛也帶著居高臨下的賞賜意味。可蕭沁瓷不要他的賞賜,也看不上他的寵愛,她不是皇帝能喜歡時就把玩、不喜歡了就隨意丟棄的物件,蕭沁瓷曾經受夠了當物件的苦楚,被評估價值,被隨意轉賣,她曾發誓,再也不要旁人來握住自己的命運。
可她如今面對的是天下之主,她的反抗顯得那樣不識好歹和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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