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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36:20 作者: 奉壹
宋清遠開始反思程重安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之後幾天他們也一直在周邊遊玩,找小館子吃特色菜。任叢陽是本地人,經常能帶著他們七拐八彎找到藏得特別深的老店,吃了幾頓就能分辨出來,和那種拿冷庫肉應付批量臨時客的大店的確不同。
知道他胃不太好,宋清遠在飲食上管他管得很嚴,不讓他喝冰飲,不讓他吃重辣的油膩的,程重安起初是挺新奇,後來竟然有些甘之如飴。
期間好多人因為醫院排班的原因先離開了,他們三個常常一起行動,程重安能感覺任叢陽明顯對他沒那麼戒備了,有時候鬧起來也會隨手拍一拍他的肩。
在西南邊角這樣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山水之城,他度過了幾近虛無的快活的五天,直到臨行前一天晚上,張世宇的簡訊如驚雷將這一切幻象劈碎。
那條信息簡略到極致,只有三個字:買走了。
晚上他們吃烤魚,魚都是活的,現挑現殺。任叢陽做東,選了一條五斤多重的江團魚,刺少肉鮮,鍋開後撒一把小米辣,鮮美至極。
烤爐端上來,程重安夾了一筷子魚肉剛要往嘴裡放,宋清遠就從旁邊用筷子輕打了他的筷子一下:「燙。」
任叢陽這幾天吃他倆狗糧吃得司空見慣,玩笑道:「那你不趕緊給人吹吹。」
程重安提了提唇角,沉默地低下頭扒米飯。
他不想把氛圍搞糟。
漸漸地,身邊的事物好像逐漸離他遠去,店裡喧雜的說話聲愈發朦朧,大腦在直線命令他不停地夾菜,添飯,反覆來回,一條五斤的魚,其他兩個人還沒下幾筷子,已經被他吃空了一面。
任叢陽和宋清遠對視了一眼,起身道:「我去結帳。」
等他離開了,宋清遠這才握住程重安的手腕,「安安。」
「幹什麼,」程重安掙了一下,「我還沒吃飽。」
宋清遠面不改色,很堅定地把筷子從他指間抽了出來:「你看著我。」
程重安胸口急速起伏著,他很不情願地,像只失智的小獸那樣惱怒地轉過頭看著他。
「你先放鬆,感覺一下,這裡還是空的嗎?」宋清遠把手輕輕放在他胃部,表情和語氣都很鎮靜,「如果真的餓,那我陪著你,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衝上頭的血液在緩慢湧向胃部,程重安看著他,呼吸頻率很大,身上還在發顫。
見他沒有繼續掙扎,宋清遠稍稍鬆了口氣,鬆開手牽住他,溫聲道:「這幾天安安一次都沒有暴食,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們可以堅持到最後,就像之前爬松山那樣,對不對?」
正是飯點,店內人聲沸騰,程重安很茫然地看著他,許久許久,終於輕點了一下頭。
宋清遠湊近,嘴唇貼在他額上一吻:「好乖。」
他視線越過程重安頭頂,看著任叢陽站在樓梯口沖他做了個手勢,表示先下樓去開車。
回賓館的路上程重安一直都懨懨的,一進門就衝進廁所鎖上門,撐著馬桶劇烈嘔吐。
他再出來的時候,宋清遠就坐在床邊看著他,眉頭微微蹙著。
程重安不願意看到他這樣,他想把那眉間的一點擔憂給撫開,熨平。
他覺得宋清遠理應是永遠無憂無懼的,年輕英俊,前途無量,不該為了什麼人這樣的難過,為他便更不值得。
程重安一步一步走過去,最後在柔軟的地毯上跪下來,把臉埋在宋清遠膝間。
他感到宋清遠修長的手指落入他發間,非常輕柔地撫摸著。
他說:「安安,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黑暗中,程重安清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像無數細小的螢光,在他身邊忽上忽下地飄舞。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要不把實話全都說出來吧,宋清遠一定不會怪他的,只要坦誠,他們或許能一起面對接下來的困難……
可心裡另一個聲音說:你敢保證宋清遠不會生氣?他喜歡的是那個有正經工作,有正常家庭的程重安,況且,你憑什麼要宋清遠和你一起背負這些呢?
程重安的世界裡沒有光,沒有快樂,只剩自由是最高價的奢侈品。
一句話在喉嚨打轉了千百回,他終於開口,眼淚也流下來沾濕了嘴唇:「一起工作的弟弟……辭職了。」
舌尖一片苦澀,程重安跟鴕鳥一樣,將臉緊緊埋在對方膝上。
宋清遠愣了一下,在他耳垂上輕輕捏了捏,「是關係很好的弟弟?」
「嗯。」程重安語氣重重地落下來,「和親弟弟一樣。」
「安安,有句話叫『會者定離,一期一祈』。」宋清遠修長有力的手穿過他腋下,一把將人抱了起來,「人不管認識多久都會有分離的時候,況且只是不在一個公司,你們以後也可以繼續見面,別太難過。」
程重安不喜歡這句話,但他知道宋清遠和自己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能沉默地點點頭,閉上眼,一味摟緊了他的脖子。
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抱了一會,直到他的呼吸完全平穩下來,宋清遠才再次開口:「安安,回華城之後我陪你去醫院,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