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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36:20 作者: 奉壹
等洗漱過後疲憊地倒在床上,程重安一邊舒展胳臂肌肉,一邊盯著上鋪的木板紋出神。
這床板看了快二十年,他連每個發黑的圓圈和彎曲處詭異的細紋都能描繪出來。
噁心,膩煩,厭倦……種種情緒總是在夜晚睡前洶湧而來,毫不留情地將他淹沒。
程重安忽然瞥到掛在床邊的外套,他一翻身,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抽出了那張名片,細細地看一遍,又看一遍,想:做醫生是什麼感覺?
能掏出這種東西來做自我介紹,正常地生活在陽光下,又是什麼感覺?
他閉上眼睛,手搭在胸前輕輕摩挲著那張名片,指尖能摸出名片上精緻的印花紋路。
那個Alpha甚至不需要做什麼,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和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長相出眾,背景優渥,前途光明。
幾十萬對他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大錢。如果,如果他去勾引他試試……
夢漸漸扭成了森紅的漩渦,表面沸騰著一層細密泡沫。程重安屏息紮下去看,水霧散開,血汪里竟浮著一個四肢乾瘦的少年。
他看清了那人的臉,渾身頓時如過電般發麻,抖著嘴唇大喊一聲,伸手去抓他。
然而逆水行舟,枉費力氣,程重安在劇烈的掙扎中恍惚醒了半秒,察覺自己滿背黏膩冷汗。
魘漸漸散了,不知道過去多久,他再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醒來,感覺胸口像海浪漲潮一樣,一陣一陣劇烈地往上翻湧。
他猛地爬起來往廁所跑,倉皇中不小心絆了一下對床的椅子,張世宇被驚醒,迷糊著翻了個身,眼都睜不開地罵:「餓死鬼投胎的暴食狂!我是不是叫你別吃那麼多!藥在----」
程重安已經跑了出去,他一把推開廁所門,彎腰朝馬桶劇烈地嘔吐。
許久,他才微喘著摸索到沖水鍵摁下去。
胃裡空空如也的焦慮感再次翻湧上來,好像有打汁機或大齒輪在裡面吱吱扭絞,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
程重安勉強撐住牆壁,他吐得燒心,生理性淚水順著眼角一直流到下巴。
無論因為暴食吐過多少次,他始終無法習慣這幾分鐘冰火兩重天的折磨。
廁所最上角有一面小而逼仄的窗戶,狹窄至極,僅能透過一條長方形的魚肚白。
不用看程重安也知道,天亮了,俱樂部的燈會全部熄掉,整間屋子拉上厚重的絲絨窗簾,『深淺』仿佛憑空蒸發,再次沉落回深海之中。
在那一線明亮逐漸移動過來時,程重安畏懼地向後退了半步,然後才看到掉到地上那張紙。
乾淨的白色長方形,在晨光中幾乎有點刺眼。
那是他隨手放在睡衣口袋裡的,宋清遠的名片。
第4章 千月
程重安捏著抄下宋清遠電話號碼的紙,手指微微顫抖著把數字一個一個輸入,按下撥通鍵。
嘟,嘟,嘟----
「喂,宋先生?」他努力平息劇烈的心跳,聲音聽不出絲毫破綻,「我是程重安,對,是我。不好意思打擾你,我想問問,這周六方便出來一起吃飯嗎?」
……
程重安常常覺得自己有預知災患的能力。
比如七歲多一點的時候,那個未婚先孕又毅然決然把他生下來的Omega爸爸第一次試圖拋棄他,給他買了一個四不像的米奇氣球,讓他站在原地等。
他演得實在很好,但程重安偏偏像有預兆似的肚子發緊,他剛走沒多遠,程重安轉身就跑到保安跟前說自己走丟了。
大概是因為頭一回幹這種事,那人聽到廣播一直在喊,終於怕了,匆匆跑回來把他領走,在回那間破平房的路上一直哭一直哭,聽得程重安心慌意亂,一不注意把氣球給放跑了,於是也扯著嗓子嚎啕起來。
他僥倖又在那男人身邊多待了半年,一頓飢一頓飽,勉強算相依為命。
可第二次他就學聰明了,直接在程重安喝的水裡摻一點安眠藥,把瘦得皮包骨的他裹著小破棉被丟到了福利院門口。
天不遂人願,程重安沒能成為福利院裡堅強樂觀搶飯第一的三好少年,那天媽媽桑正好陪完酒吧夜場,順手就撿到了他。
再比如,今天。
晚八點,程重安悠悠地嘆著氣走出地鐵站。
他兩手插在褲兜里,能摸到裡面五六隻復古限量版的Cartier打火機。
當然,只是精仿品而已,用久了不僅邊角脫漆,連火都會變成風中殘燭,連點小紙屑都點不著。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做,城東的地鐵站站務很負責,一直在來回走動,搞得他根本沒辦法尋找目標。
除了賣肉賣血賣器官……就沒有別的來錢快點的事情嗎?
程重安邊瞎琢磨邊走在夜風裡,路兩側的店鋪燈火通明,把他的影子拉得向四面八方拉扯開,好像一隻矛盾的刺蝟。
他剛拖著步子走過一家香味勾人的烘焙店,兜里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起來。
接起電話,張世宇的喊聲直接從那邊扎進程重安腦袋裡。
「千月分化了!你快回來!店裡差點暴亂!」
半小時後程重安匆匆踏進店門,入目便是整個大堂混亂不堪的慘況。
摔碎的花瓶、踩爛的點心、翻倒抓爛的皮沙發……哪怕窗戶已經全都打開通風,可甜蜜粘稠的糖果味信息素依然滯留在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