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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36:20 作者: 奉壹
    漆光鋥亮的床頭柜上擺著一排排瓶罐,程重安挽起袖子,細長的手指順著滑過去,無比熟稔地挑出一隻紫色玻璃質地的。

    他擰開瓶蓋,手腕慢慢傾斜,看著淡黃色的精油從林玉蓉背上瀰漫開來,心裡如死水般平靜。

    當初連字都不識幾個就被媽媽桑帶到店裡,好不容易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懵懵懂懂聽著勸誘就簽了被掌控一輩子的賣身契,每年附加利息,贖身說得容易,一年一年拖下去,只是無盡地往店裡陷。

    他和張世宇是最早來店裡的一批男孩,這十幾年他們見到的,混得好一點能被有錢有勢的Alpha買走當做金絲雀養著,混得差的,敢逃跑的,掏腸挖肚,慘死街頭,但無論最後怎麼消失,保險受益金通通會落入媽媽桑手裡。

    等程重安搓熱手指,掌心開始在林玉蓉肩頭施力游移時,她猛地顫了一下。

    「Alpha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她把臉側向牆壁,突兀地開口道,「Alpha必須要兩個伴,床上床下各一個,身體心裡各一個,吃到嘴一個,鍋里還一個。」

    「是。」沒過幾分鐘程重安額上已經浮上薄薄汗意,他邊賣力氣邊嘴上抹蜜地溜須拍馬,「您從大鍋里選中我,是我的榮幸。」

    林玉蓉笑了一下,沒搭理他。

    又按又洗一番流程下來,送走林玉蓉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程重安陪了她一蠱清酒,臉頰兩側微微泛紅,下樓時看得媽媽桑又恨又愛,直叫他「小桃花」,還用長長的指甲一下一下戳他腦袋:「再遲到,把你個沒爹疼沒娘養的小碎桃花碾成爛泥巴!」

    「那實在是感情好。」程重安兩條胳膊交叉撐著櫃檯,漂亮的眼睛裡像覆著一層薄冰,「現在墓地貴得很,一般人都死不起。」

    「瞧瞧這嘴巴厲害的,」媽媽桑回頭和正在喜滋滋記帳的男人說,「真想叫林太太和密斯李一樣,叫他一次按兩個人的份,累不死他!」

    聞言,程重安的面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小千又被她選了?」

    俱樂部向來最講究隱私,除了有特殊癖好的基本上都是一對一服務,但千月價格便宜,回回都被最末流的客人選去當牛做馬。

    千月來店裡時整個頭都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活像法老墓里的小木乃伊,除了自己名字以外什麼都不記得。

    他比程重安小六歲,放到外面也就是剛剛上高二的年紀,眉眼清秀得像女孩子,說話不利索,走路貼牆根,好像生來就理所應當地讓人欺負,被罵了打了,光淚珠子在眼裡滴溜滴溜轉。

    好在他抱大腿抱得比較順利,程重安把他劃到自己的領地里,一罩就是六七年。

    「你以為誰都和你似的命好哇,」媽媽桑猛地一瞪,眼珠恐怖地從濃重眼影里凸出來,「長張好臉給林太太包去----喂!死小子!」

    程重安轉身大步流星往樓下走。

    他們的「員工宿舍」在俱樂部樓下,採光極差,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幾乎可以算半地下,幾十張鐵製上下鋪擺得像集體監獄。

    這裡的所有男孩都和老鼠一樣地生活著,沒有隱私,沒有身份,其中甚至有一個會字正腔圓飆國罵的金髮英國人。

    程重安走進來的時候,有幾個今晚沒被選中的男生正熱火朝天地圍在桌邊喝著啤酒打牌,見到他草草打了聲招呼。

    程重安直接往牆角看。千月果然坐在自己的床上,估計剛洗過澡,不知道看什麼看得痴迷,兩條細腿在床邊垂下來晃蕩。

    他走過去,一伸手就把那瘦骨伶仃的腳腕圈住了。

    千月嚇得肝膽俱裂,和突然被老虎叼住肉的羚羊一樣,用全力往回抽腿。

    程重安怕他膝蓋撞欄杆上,沒鬆手,千月掙了一會才遲鈍地看向程重安,可憐巴巴,一疊聲喊:「哥,哥,哥哥。」

    「看什麼呢?」程重安放開他,拉住欄杆輕巧地跳上來坐著,「這麼晚了還吃餅乾。」

    「還沒刷,牙呢。」千月咧嘴笑,細細的眉毛舒展開,「在看,漫畫。曲奇吃,嗎?」

    「不了,小孩兒才愛吃甜食。」

    程重安隨手拾起他枕頭旁邊另一本小書翻了兩頁,看著書頁上酥胸半露的粉色頭髮女生,忍不住嘖了一聲,「少跟張世宇看這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千月低下頭不說話了,小口小口地吃蔓越莓曲奇,用沉默表達最弱的拒絕。

    「聽媽媽桑說你今晚又按了兩個人。」程重安決定單刀直入,「我是不是告訴你要拒絕了?」

    「我,我按不好啊,就笨笨,鳥先飛。」千月有點神經質地摳著掉在腿上的餅乾碎屑,「媽媽一直,說的。」

    「按不好也不用這麼練,拿一份錢干兩個人的活,幹什麼,施善啊?」

    程重安說完才感覺自己口氣重了,估計是酒意慢慢往上涌,胸口堵得發悶。

    千月也明顯吃了一驚,呆呆地看著他,半晌才垂下眼睛乖乖地說:「下次我,會拒絕的。」

    「嗯,必須拒絕。」程重安抬手呼嚕了一把他柔軟的頭髮,撐著床跳下去,「行了,刷完牙早點睡吧,笨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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