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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4:26:24 作者: 屍姐
    十歲的沐煦會在放學後立刻回到雜貨鋪,熟練地站在櫃檯前,算帳,找錢。

    六歲的許煢煢則背著趙靜文用舊衣服縫製的書包,為自己升入小學而興奮。

    那時的他們,以為自己身處的這座小鎮便是整個世界,以為這裡會一直一直熱鬧下去,永遠不變。

    最先變空的,是雪粒鎮初中。三層的教學樓,從當年的每一層每一間教室都被學生占滿,漸漸變成了一層樓只剩一間教室有學生,其他教室全部空著。

    有條件的家長都把孩子送去了縣城上初中,漸漸不再信賴小鎮的教育資源。

    原本人聲鼎沸,承載了沐煦、許煢煢、紀寒燈三個人許許多多青春記憶的校園,成了一座荒蕪死寂的空城。上頭的領導已經著手準備將雪粒鎮初中與隔壁鎮的初中合併,搬遷。

    或許有一天,雪粒鎮也會成為一座空鎮。

    「煢煢,你會離開這裡嗎?」沐煦問。

    許煢煢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父母離世之前,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去縣城買房,帶著爸爸媽媽還有紀寒燈一起離開雪粒鎮。

    父母去世後,夢想似乎也跟著離去了,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她依然節儉度日,卻不知道省下來的錢該拿去做什麼。

    找一份安穩的工作,每天騎著電瓶車在小鎮和工廠之間往返,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她時不時就會想起紀寒燈之前說的話,他那麼熱烈地懇求她和他一起去省城,把大城市描繪得像是童話世界,一度讓她心生憧憬。

    迄今為止,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只有紀家。還是六歲那年跟著趙靜文去吃紀寒燈滿月酒的。除此之外,她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了雪粒鎮。

    她並不是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可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又在提醒著許煢煢,一旦她真的跟紀寒燈去了省城,脫離了熟悉的環境,相當於她的整個世界只剩下紀寒燈,她能夠依賴的人只有他,在那種狀態下,她根本拒絕不了他的親近,久而久之,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會滑向更加不可控的地步。

    太危險了。

    現在的許煢煢,一丁點風險都不想擔。

    年紀越大,越害怕平穩的生活會在某一天被突然打破。

    所以,許煢煢想了想,回答沐煦:「不,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就這麼在雪粒鎮待上一輩子,守著老屋,守著爸媽的墳,也挺好。

    至於紀寒燈,堂堂名牌大學生,有能力,有心機,擅長偽裝,懂得察言觀色,一個人在大城市也可以混得很好,日後自有廣闊未來,即便那個未來與她無關。

    「真好。」沐煦笑笑,「那我以後有人作伴了。」

    許煢煢一愣:「沐煦哥,你打算一輩子就待在小鎮了嗎?」

    沐煦點頭:「小時候我特別渴望逃離這裡,逃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覺得外面什麼都是好的,總想出去闖一闖。可年紀大了之後,反而越來越不想離開了,年少的躁動和衝勁都是一時的,長大後才知道,安安穩穩才是最好的。」

    年少的躁動和衝勁都是一時的。

    再熱切的愛欲總有一天也會冷卻消退。

    比如紀寒燈對她的依戀,也總會消退的。

    許煢煢望著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貨架,輕聲附和:「是啊,安安穩穩才是最好的。」

    「而且,能跟喜歡的人一起待在小鎮上安穩度過一生,是莫大的幸福。」沐煦語氣意味深長,「喜歡的人,是支柱,是救贖,是良藥。」

    許煢煢愣了愣。

    喜歡的人?誰?

    李嬸的侄女?還是,她?

    不,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原來沐煦哥有喜歡的人啊。」許煢煢咳了咳。

    好奇歸好奇,他不主動說,她也不會追著問。

    「難道煢煢沒有喜歡的人嗎?」沐煦笑著問。

    怎麼樣才算喜歡上一個人?

    雖然許煢煢並沒有談過戀愛,但她看過書,看過電影,看過身邊人的例子。

    喜歡,是一看見他就會緊張,慌亂,心動,但還是忍不住想天天見到他,總是想觸碰他,親近他。

    腦子裡忽然閃過紀寒燈那張臉。

    每次被他壓在床上、攥進懷裡的時候,她確實緊張又慌亂。只不過是被嚇的。

    那個小畜生。

    許煢煢咬著牙,怒氣湧上心頭,已然忘了回答沐煦的問題。

    沐煦在一旁靜靜打量著許煢煢,看她一會兒陷入沉思,一會兒怒氣沖沖,眉頭皺起又展開,氣著氣著,嘴邊又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從她臉上見到這麼鮮活靈動的表情了。自從父母離世,許煢煢身上就總是透著頹喪和疲憊,儘管她在外人面前很少表現出來,可眼神無法騙人。現在,她又重新有了活力。

    人不能永遠深陷於悲傷,總要走出來。

    前些年沐山在獄中病逝,被病痛折磨成了皮包骨頭,死得孤孤單單,沒有留下半句遺言。沐煦從沒有去探視過沐山,他以為這樣就能擺脫父親帶來的陰影,可每當有人稱呼他為沐老闆,誇他把雜貨鋪經營得風生水起,沐煦都會恍惚覺得,父親並沒有死去,而是附到了他身上。

    多麼可怕。

    還好,他不是孤單一人。

    他和父親不一樣,他是光明的,有人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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