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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56:32 作者: 簾重
當時我正在廚房燉棒骨玉米湯,放了一堆作料。那味兒巨香,不出廚房都懷疑能把狗熊給招來。錢唐在客廳里看午間吵吵鬧鬧的綜藝電視,突然間,他在客廳里把電視關了。
於是,我立刻衝出來。
巨寬屏幕上按了暫停鍵,錢唐正坐在沙發里望著自己的手發呆,而智障遠遠地蜷在小凳子裡人事不省地睡覺。
「沒事吧?」我儘量平靜地問,「你餓不餓?」
他深吸一口氣,反問我:「把爐子關了嗎?」
「已經關了。」
「家裡的車還有油嗎?」
「有,我早上去學校時剛加滿的油。你想去哪兒?」
「估計得提前去醫院,見識下那個美國醫生的水平。」
隨後的忙亂中,我發現保持堅強這四個字存在的十分讓人感到特別虛偽。它基本是一個人對自己脆弱即將崩潰的神經說:親愛的咱們沒事兒,堅強哇。我的內心在地上打滾,但身體迅速跑上樓拿了病例檢查單、大衣、圍巾,不小心又摔了兩次手機,從二樓滑到一樓。趕緊撿起來揣兜里,沒穿襪子就準備拿車鑰匙走。
在此過程中,錢唐依舊坐在沙發上,抿唇看著我手忙腳亂地跑來跑去的。
我轉頭問他:「你自己有什麼想帶的東西嗎?我幫你拿。」
他搖了搖頭,目光沒有移開我。過了會,補充句:「要帶上你。」
等送錢唐去醫院的路上,我倆誰都沒再說話。
車裡很靜,車窗外隱隱有無法分辨的馬路噪音。我拼命集中渙散的精神,假裝鎮定地開著車,而錢唐坐在副駕駛座旁邊,一聲不吭。他不說話,我只感覺耳邊傳來消之不去持續不斷又均勻的一些聲響。
明明鎖門出去後發現地是濕的,但壓根沒有下雨,開車的路上遠遠又看到行人打著鮮黃色的傘經過,所有懷疑和驚恐早在我彷徨的間隙填滿了胸膛。
到了醫院後,終於見到了錢唐嘴裡 A 大醫學系裡那個校友,國內首屈一指的癌症專家。不知道幾十年前他的高考發揮得怎麼樣,但就像錢唐所說的。感覺他醫術很好,或者說,演技挺好的。
「血小板有些偏低,需要把藥加大分量,目前應還無大礙,但已經可以進入化療階段。最好穩定在一個地方接受治療。如果你們有意去美國醫院,這幾日可以跟著外籍醫生立刻動身,到當地去確定治療方案。」那位老醫生把手插在白大褂里,慢悠悠地說,「其實,讓錢先生留在我們治療也無妨。國內對這個病的經驗還是很豐富,並不需要——」
「大夫,我們去美國。」身為一個愛國的黨員,我立刻斬釘截鐵地說,錢唐剛做完另一項放射性檢查出來,正在穿衣服,我跑過去把衣服遞給他,然後扭頭對醫生說,「我們要去美國。不,他先去。最多五天後,我簽證下來立刻飛去找他。」
「行,這樣也好。」
醫生明明都答應我了,但我的嗓門估計又提高了,因為我聽到自己又氣勢洶洶地重複一遍:「我們得去美國,必須要去美國!我們要接受最好的治療!」
老年醫生校友有些尷尬。但還是非常耐心地問了句錢唐:「那錢先生的意思?」
錢唐望了我一眼,語調很平緩:「我聽我太太的。」
於是回到家迅速訂後天中午的機票,安排所有事宜。
收拾行李的時候,錢唐坐在我身邊,對外依舊只說自己去北美旅遊,此時此刻還在不停地接聽電話。有個愚蠢的演員和愚蠢的投資方鬧了矛盾,吵到他這裡。錢唐撐著額頭有些不耐煩地聽著,偶爾勸幾句,期間指揮我說行李里哪些東西需要、哪些東西不需要。
考慮到他要在那裡至少住一段時間,我索性把錢唐的剃鬚刀、遊戲機和書都帶過去。
這麼分門別類地收拾,我內心又很矛盾,恨不得錢唐這一秒立刻從中國國土滾蛋,但又希望他像現在這樣永遠坐在我身邊。
手速慢,居然收拾了半天的行李,順便忙一堆的破事。等終於清淨下來,我發現自己簡直累成了孫子,足足三十六小時都沒合眼了。
本來以為上床能躺著立刻就能睡著,但發現就算累成孫子我也是一個失眠的孫子。
錢唐睡覺的時候,我依舊睜著眼睛坐在他旁邊。
不,我並沒有像智障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睡顏發呆,那樣真的是太傻又太絕望了!我開始勤奮地對著慘白的電腦屏幕敲論文,而且發現自己熬夜寫出來的東西也太好了!!暗夜國王!!!!漆黑天神!!!!!怪不得那些文化人都喜歡熬夜呢!!!!!
這麼寫了一夜,我居然把論文寫到一萬多字,不包括文件綜述啊。
等錢唐睡醒了後,他伸臂攬住我。我以為他要勸我多少睡會覺,結果他在我腰間摸索了會,居然也問:「你是不是最近瘦了?」
我連忙把他的手拿上來,貼在自己臉頰:「沒有啊,肉其實都長這兒啦。」
錢唐笑著說:「也對,臉皮依舊如三尺城牆般。」
「誰臉皮厚啊!我是說我的肉,不,是我全身的精華都長我腦子裡啦!」
他卻在這時扣著我的下巴,說:「看著我。」
我目光躲閃很久,終於非常不情願地望向錢唐的眼睛,以為又要跟我說什麼話。但錢唐只是捧著我的臉,開始溫柔但激烈地吻我。後來我便胡亂抱住他的肩膀,讓他輕柔地帶著我飛上去,飛到看不見所有空虛和黑暗的地方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