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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56:32 作者: 簾重
讓我對秋天更增加幾分好感的,是錢唐的生日也在這季節。可惜等我知道的時候,距離他吃我蛋糕的日子已經過去一周多。錢唐自己說他不太過生日,頂多就在佛像面前燒幾柱香。
錢唐家電器全部都是最高科技,裝修和擺設卻是書卷味挺濃的全中式。因此剛開始,我還以為那安靜佛像只是埋在他那華麗垃圾場裡的一顆精美蠟燭。
「這是地藏菩薩。」錢唐告訴我,「保守秘密的菩薩,『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思密知秘藏』。」他轉頭看我,「你要不要奉香?」
我搖搖頭。我這種增體重都得先胖臉的人來說,內心那點秘密也就不勞煩菩薩替我操心了:「你很信佛教?」
本以為錢唐會點頭,沒想到他淡淡的神色,說:「白天相信。」
「啊?」什麼意思,怎麼還一半一半的相信?錢唐望著那佛像,就沒下文了。我不動聲色的偷看他溫和面容。那句話如果是別人說,我肯定繼續問那晚上呢。但面對錢唐,我隱隱有點不太想開口。雖然我只是單純少女,但就是不想顯得自己單純又蠢。
於是我點點頭。我也凝視著菩薩的細腰,特別惆悵的說:「你知道嗎,通過對我們班同學一年多的觀察,我發現人和人,因為智商的關係做事風格差異特別的大。」
錢唐只咳一聲,我等了等,沒聽到回答,便追問下去:「你覺得是不是?」
「是啊,有些人只用三天就能觀察出這個道理。」
大概眼前垂眉的菩薩看起來比較好說話,我突然再問了一個蠢問題。
我問:「錢唐,你覺得我以後能靠自己干成一番事麼?」
話問出口,我就恨不得閉嘴。通常這種話不應該問,尤其是問那些工作後了的大人。無論心靈雞湯或潑冷水,說實在我現在都不太樂意喝。
還好錢唐表情紋絲不動,他只是說:「這個問題,得靠你自己用一輩子回答。」
他總是這樣輕輕的一句話,將我的尷尬帶過去,不多問,又不敷衍我。以前認為錢唐脾氣好,相處越久,才發現他只是跟什麼人都能聊得起來。我心中有點異常滋味。
「我自己都不知道。」終於我低聲說。
然而同齡人,能聊的人其實不多。班級里和我關係不錯的同學不少,但總不能找那些比我更瘋的人吧。因此亓妡在胡文靜、葉青和羚羊中脫穎而出,她看起來是唯一一個比較正常的同學,於是我儘量多和她說說話。只可惜,亓妡現在身邊總帶本很厚的單詞書。不出意外的話,下學期她也要提前轉到國際學校了。
「你沒有考慮過出國嗎?」亓妡隨口問我。
我心一跳。我媽的確跟我說過這個問題,而最近的一次談話也就發生在——昨天晚上,我媽很從容的提起這事。那語氣基本是想讓我大學在國外念,我舅舅他們就在大洋彼岸,也好照應我。
「我還不知道呢。」我誠實的回答。
是,我還從來沒出過國,一次都沒有。這在我們班真算罕見了。小時候總擔心我爸我媽會拋棄我,連旅遊都不敢去。我姥爺姥姥有一次都押著我去了機場,但看到海關口,我便瘋狂掙扎,跑不過就直接從高台上跳下來。直到現在,膝蓋那裡還有個很長的疤。
但現在我長大了。
如果一年後獨自在國外,我覺得自己還是能接受,也能生存下來的。在哪不是活著啊,就流通貨幣麻煩點。
「好啊,你在國外也能參加空手道。他們更規範——」關於這件事,所有人都比我興致高。教練鼓勵我,「試試和鬼子打,他們的勁足。橙帶打起來像鐵板,藍帶和綠帶都力道大。到時候,你還需要到健身房練練肌肉。」
他嫌棄的捏了捏我的肩膀,又說:「你也奇了怪,身子板這么小,平時那麼多勁從哪兒來的?」
我只好說:「我燃燒的可都是生命啊。」
練習完空手道回家,心情終於好了點,手裡轉著車鑰匙,打算回到房間寫完物理卷子就好好泡個澡。
然而剛走到客廳,看到我爸坐在沙發中央。他正單手玩著我新買的網球拍,然後再冷冷的望著我。
錢唐家如果像是垃圾場,我們家像什麼呢?我只能想到四個字,古墓棺材。是的,不管是實木地板,是牆上的古畫,還是樓梯的冰冷扶手,家裡哪裡都亮亮堂堂,但又冷冷冰冰的。最主要跟我沒什麼特別大的關係,我唯一親熱的就是我的床——
我爸無聲地望著我,那場景和他那眼神特別可怕。我感覺自己訓練後冒出的汗水已經縮起來,而且直縮到五臟六腑,酸得疼。
「回來了?」我爸語氣還挺正常。我拿不準他是發現那網球拍是新買的,還只是又隨便給我擺下馬威。
「今晚吃完飯後,我和你媽要和你談談。」他放下網球拍,很淡的說。
我爸一般很少跟我說「談談」,他一般都直接談。而專門說「談談」,一般是「你完蛋了」的預兆。可想而知,我那天晚飯是數著米吃的。等好不容易吃完飯,我被叫到書房。
推開門跟上刑的感覺差不多。我爸坐在沙發上,也沒抬眼看我。我媽坐在他旁邊,輕手輕腳的給我們倒茶。我掐著手心挪來身子,絕望想看這陣勢,估計得談的挺久的,再寫完物理作業真得半夜了。
我坐下後,我爸咳嗽一聲:「春風,」他頓了頓,估計內心也為這個稱呼惡寒一下。不過,這阻擋不了我爸接下來的話,「我和你媽決定讓你出國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