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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56:32 作者: 簾重
我的事情不多,基本核對名單,裝訂,幫助填寫卷宗,或者在電腦前練練打字速度。其實也就是跟在那群人里混所謂「行政」,而原本自恃從沒口頭禪的我,最近都有了兩句「這什麼玩意兒啊」和「這怎麼回事兒啊」。
孫爽看著我小黑裙下面還套著的一條牛仔褲,咧著嘴笑說我這種身份的高中生幹這個,一點都不吃虧。我點頭承認後,他卻張了半天嘴,翻著白眼走了。
「你助理腦子不好吧?」我不由問錢唐。錢唐幫我倒茶,暫時沒說話。他大學時候輔修過法學,順便把司考也過了,而他爸好像也是個檢察官的人物。因此也算半個法律系懂行人物吧。
「佛頭著糞。」
我正沾沾自喜呢,沒聽清錢唐說的話:「什麼豬糞?」
「佛頭著糞。」
錢唐隨後跟我說的話,和那個合伙人最開始告誡我的一樣。不過他用了個更文藝又更不文雅的成語表達。有人看到一隻鳥站在佛頭上排泄,於是他問和尚,鳥有沒有佛性。和尚回答有佛性,不然為什麼鳥只敢選擇佛像,而不敢選在老鷹頭上拉屎——這就是佛頭著糞成語。
我聽完後依舊迷惑,孫爽完全恨鐵不成鋼:「小春風,成語是在罵你傻,你被欺負了還不知道!你家長給你找實習,你就給他們打雜去?談判的時候讓你當花瓶啊你知道不知道!」
錢唐也說:「特長生,你應該選擇訴訟部門作為開始。」
他的意思是我沒有系統的學習過法律條文,最少要開始接觸律師思維。如何談判,如果能系統的駁倒別人,如何建立法律意識和完整的邏輯。這一點非常重要。
「孫爽說的也對,你得多跟著帶你的律師跑一跑,學習點代理詞之類的東西,別浪費時間在業務和人事上。那些你到大學也不晚」
我訕訕的:「當初只覺得訴訟律師賺錢少。」
「你又不缺錢花。」
「……還有兩年而已。」
「什麼?」
我今年都十六了,等到了十八歲。我爸就不會再給我錢了。我得趕緊想辦法賺錢才好啊。又不能真當空手道教練,唉。
孫爽看了看我有苦難言的臉色,識趣的先走了。既然單獨對著錢唐,我也沒什麼秘密,索性都說出來。
「我爸曾經說過好幾次,他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完全不花父母的錢了。我爸也總說我應該主動這樣自立。等過了十八歲,我乖乖聽他的話,他才會繼續給我錢。但聽我爸的話,是完全沒自由的。而且我知道,但凡我高考沒考好,他百分百要把我直接打發到國外。」
「很多高中生都怕父母把他們送到國外一流的學府,對吧!」錢唐顯然又在挖苦我。
反正我不想用我爸錢,我早就想好了,以後可以在國內勤工儉學。至於出國,以後就算我有留學的念頭,也必須要是我、自、己、想去。而不是我爸強行把我踹走!從小他們就這樣,把我像球一樣踢來踢去的。半點尊嚴都沒有。
像我們教練在每次訓練前,都要先說一堆「空手道為什麼叫『道』而不叫別的」,「在對決中也不能拋棄對別人的尊重」,「如何提升自我修養」這類狗屁。但如果要我總結所謂「空手道精神」,其實倆字「別忍」。如果有人給你一巴掌,你就要分分鐘把他活埋。打不過另說。
我的意思是,別指望我真像日本人。我爸每次給我一拳,我還得站起來說「爸爸,謝謝你的一拳讓我清醒,促進我奮發向上」。反正姑奶奶做不到,誰愛犯賤誰自己去。我現在忍著,只是因為我還不到十八歲——
「就算你到十八歲,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錢唐幾乎是用很漠然的語氣說:「你爸爸也是為你好,他自己應該也個大忙人。成年人的生活,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錢唐,你到底向著誰?我方律師還是他方律師?」
「現在在上庭?」
「當然了。」我堅持。
錢唐的表情顯然不以為然。
「你有點偏激了,特長生。」
這不是我第一次隱隱感覺到和錢唐之間的差異。你看,我都可以接受他有很多女朋友,也可以接受他不靠譜又飄忽的工作。然而,錢唐卻不肯承認我爸對我沒什麼父女感情,他認為「我爸都是為了我好」這事,沒有爭論餘地。
我絞盡腦汁的舉例子,甚至不顧臉面,把因為來例假而夏令營半途作廢這事都說出來。錢唐顯然臉色有點變化,但他媽的,他更向著我爸了。
「你父親放下自己工作,來回四個小時,親自開車把你接回來?就為了讓你不去夏令營?給你找不自在?」
我竭力想告訴錢唐。我爸並不是真正擔心我身體,他只是接到夏令營電話,因為我的事太羞恥了,所以一定要親自來處理。我爸一方面怕我丟他的臉,另一方面當他看到女孩的確做不到男孩能做到的事,也會很有成就感。
「簡直胡鬧。」錢唐不置可否。
到最後我都快爆炸了,錢唐才作了個「休戰」的手勢:「不提了,好不好?」
我喘了好大一口粗氣,再把杯子裡涼的茶水灌下去滅火:「永遠都別提!錢唐,我還以為你什麼都好呢,結果你怎麼能這麼偏心眼!」
他笑了:「我如果偏了心眼,身邊那麼多的女朋友也不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