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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56:32 作者: 簾重
    大爺抬起頭:「小姑娘,你——」

    我深吸一口氣:「大爺對不起啊。但您也有不對啊,您怎麼光站路中間就不動呢?」

    大爺也振振有詞,他說:「我正打算給自己挑奶粉吃吃。」

    我盯著老大爺臉上能夾死蒼蠅的深刻皺紋,又盯著那罐「三月到六月嬰兒適用奶粉」,再想到他居然說「吃吃奶粉」。我記得葉青高分作文里有一句話,她寫「生活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奇蹟」——我不太喜歡這種奇蹟,這種奇蹟太他媽沒安全感了。

    我還說不出話來呢,那大爺已經很威嚴地喚來超市工作人員。他說:「小伙子你們這的奶粉噶怪,明明是密封鐵罐,被我一碰輕輕掉在地上就散了?欺負人弄不靈清哦?我有數的,你這罐奶粉已經到保質日期了,你看看罐底的日期——」

    大爺帶著難以抗拒的口音,底氣特別足,每說一句話都用他的拐杖鑿一下地,跟包公問斬似的。超市工作人員狂對他點頭哈腰,終於老大爺放過他:「你去倉庫看看,有沒有日期新鮮的三段奶粉,給我一罐。」

    這時,大爺轉過頭看到我,再挑起眉,「小姑娘,你怎麼還在這?你也想給自己挑奶粉喝的?」

    我只得說我正給自己挑嬰兒果泥沾麵包當早餐吃。老大爺卻像找到知音,他同情地問我是不是牙也不好。我差點聽成你丫也不好啊。當然,我現在感覺是有點不好。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眼前的老大爺也喝嬰兒奶粉,我感覺自己想像中的孩子已經默默流產了。

    因為過年的關係,超市裡的人挺多。流產後的我滿身輕鬆,挑完我媽要我買的肉餡之後就準備排隊結帳。結果收銀台里又看到那老大爺了,他那一大包奶粉已經包好。老大爺看了看錢包,再吩咐收銀員:「錢沒帶夠,那你先放著,待會自有人替我結帳。」

    不得不說,這老大爺雖然說著方言,但他的氣勢實在難以抗拒。年輕收銀員眼睜睜看著大爺拄著拐杖走出去,無聲地張張嘴。直到快到我結帳的時候,那位給老大爺結帳的小跟班才不緊不慢的來。

    這是我今年第一次在有光線的地方下看到錢唐,而我見到錢唐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我靠,外面居然下雪了」。

    錢唐穿著黑色的衣服,除了掏出錢包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低頭的時候,頭頂是融化的水珠,眼角貼著倆創口貼,戴了個新的金絲細邊眼鏡,看上去特別奇怪。我沒忍住笑噗嗤就樂了,錢唐聞聲抬頭,我立刻想扇自己。他已經走上前,把我從排隊結帳的隊伍里直接提溜出來。

    媽的這人有病吧!又想被打嘛?我剛想發火,就看錢唐把我那堆東西攤到他的奶粉上:「一起結帳。」

    錢唐尷不尷尬,我是完全沒看出來。但他顯然有所思考的樣子。我心裡卻很緊張,但也不能輸陣,冷著臉不理他。走到超市門口我看到有賣栗子的,多看幾眼,錢唐特有眼力價地買了遞過來。我猶豫片刻,很勉強地接手,再緊緊地捂在懷裡。

    外面果然已經下雪,雪點還挺大,熬成粥能讓我喝一年。錢唐一手幫我拎著我的袋子,另一手拎著他上司買的嬰兒奶粉,走得就有點吃力。我沒打算幫他,也沒打算主動跟錢唐說話。

    迎著大雪,我倆特沉默地走到小區門口。潛意識裡我不想和這人一起走進小區,回過頭就準備把錢唐手裡自己的袋子接過來。沒想到錢唐遞給我袋子後,又幹了件特過分的事情——他伸手就準備拿走我一包的糖炒栗子。

    我不由死死地按住,抬起臉瞪他。錢唐是人嗎?他還是人嗎?一共才買了五斤的糖炒栗子,居然還要搶我一半!

    「一包栗子是你的,另一包是我的。」錢唐解釋。

    我當然不樂意,斷然說:「那不成,你自己再買一包去!」

    錢唐聽我話,倒是鬆開手。但我又後悔了,幹嘛主動跟這人說話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金絲眼鏡,眼角又貼了創口貼的關係,錢唐的眼睛在雪天裡顯得特深特邪。

    我仰頭盯著他的眼睛,想到自己應該有多討厭眼前這人——總諷刺我,說話跟念課文一樣,搶我栗子吃,還……還敢親姑奶奶。最後這件事心裡陰影實在太大。就連現在,我覺得他身上仍然有淡淡的酒氣凝結在我臉頰旁。

    我把那兩包栗子塞給他:「算了,你都拿走!我不要你買的栗子!剛才買肉的錢,你等我還給你。」

    錢唐看了看我沒說話,我穩定下情緒,再用很淡定很沉穩地說:「還有,錢唐。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編的戲,也從來沒有看過你寫的一個字。我不是你的粉絲,不會讓你送我點吃的再給我簽個字我就能原諒你——」

    錢唐終於開口了,他說:「簽什麼字?」

    想到這事,我又開始躥火。錢唐附在巧克力盒子裡的破卡片,什麼道歉都沒寫,就除了一句話「這是送你的巧克力」!我他媽當然知道那是巧克力,他當我瞎啊!

    錢唐聽我胡言亂語地說完,再沉默很長時間沒反應。然後他面無表情地說:「你翻過來看沒有?」

    ——什麼翻過來?他說屁呢。

    錢唐解釋:「我的確給你寫了張『卡片』。但那是一張『卡片』,你知道所有『卡片』,都可以『翻開』封面,裡面才寫著具體內容。」

    我突然噎住,站在原地干眨了半天眼。猛地想到自己在廁所里,的確是費了半天勁才把那張厚的過分的紙撕碎。所以……不會吧……那是卡片嗎?能打開看?要不要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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