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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02:47 作者: Klaelvira
「大概什麼時候能拍完?」
「如果算上做後期,」周達非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得到明年夏天了。」
六七個月的時間,裴延覺得也不算太長。
比起從前兩年沒能見上面,它一點兒也不長。
「好。」裴延的笑聲隔著聽筒也很清晰,「到時候我應該也能順便看看你的導演剪輯版了。」
「不過我是不會罵你的。在我眼裡,你的電影只有好的、和能更好的區別。」
周達非聽了,卻沒有應裴延的話。
他當然知道自己並非一個完美的藝術家,迄今拍出來的電影也離驚世之作差得很遠。
夏儒森很早就說過,二十歲的裴延遠不比如今的周達非差,更何況如今的裴延。所有夏儒森和周達非自己能看出來的問題,裴延通通都能看出來,可是裴延是怎麼說的呢?
當時裴延說,那些你沒有在電影學院學到的東西,我都會教給你。
周達非此刻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他再次想,如果裴延並不喜歡自己,或許他們的關係能更好一點,亦師亦友,這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
「你現在還在喜歡我嗎?」周達非的語氣里有沒有說出口的嘆氣。
「當然。」裴延聽出了周達非婉轉的無奈之意,「我知道這會困擾你,可是我也沒有辦法。」
「算了。」周達非倒沒有因此責怪裴延的意思,他很清楚感情的事是人為無法控制的。
「《左流》什麼時候上映啊?」
「大概四月份吧。」
周達非沉默了。
裴延的電影,從來沒有在四月份上映過。
不要說春節檔了,這次甚至連五一檔和暑期檔都沒能排上。
以裴延的能力,若是他硬要上,可能也不是不行。只是從《左流》的準備階段開始,裴延就沒功夫在排片上花心思。
而且這種題材的電影即使硬上了熱門檔期,排片也會比較慘澹。
裴延的面子再大,終究大不過金錢和利益。
周達非久未說話,裴延意識到了點什麼。沿街喧鬧匆忙的人群、斷斷續續的汽笛聲隨著凜冽的北風一齊吹進聽筒里,周達非聽見裴延問,「你到時候會去看嗎?」
「有空就去。」周達非說。
導演的工作異常辛苦,全劇組上上下下什麼事都不能真的放手,每一個部門都要親自溝通。
隔著聽筒,裴延能感覺到周達非連日來的忙碌和疲憊。夜很深了,周達非卻還在工作,他仿佛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休息時間,他仿佛根本不需要休息。
「好。」裴延想了想,又道,「你不要太辛苦了。」
「等你拍完,請你來看我的論文。」
這個冬天,一年將盡時,周達非答應了裴延的邀約。
雖然約的是一件在他眼中很久以後的事。
-
《禁書之周》是在《左流》上映的那個星期拍完的,最後一場戲殺青的時候正是《左流》上映第四天。
和裴延其他的電影一樣,《左流》自上映第一天起口碑和票房就節節攀升,大有打破同檔期歷史記錄的徵兆。而與以往不同的是,《左流》在一個素來疲軟的檔期上映,掀起的輿論卻來勢更猛。
去年銀雲獎落幕後的種種討論又被翻了出來,連帶著夏儒森的那句「我也投了《左流》」一齊再次走入大眾的視野,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裴延與去年的銀雲最佳導演失之交臂,是因為偏見。
或許是評審團的偏見,或許是現場觀眾的偏見。總歸,夏儒森的審美沒有問題,更該得獎的不是《藍天之下》,甚至不是《春棲》,而是《左流》。
這一波輿論也引發了對銀雲獎權威性和素來以逼格自居的文藝片地位的探討。
有人說,裴延雖然拜金,拍戲卻並不敷衍。
他能拍出《沉睡小火車》,也能拍出《左流》——左手月亮右手六便士,這是他的本事,不該為人所詬病。
也有人結合裴延兩次做客《淺予會客廳》時所發表的言論,認為《左流》本質上是裴延對高高在上的某些所謂權威的反叛和嘲諷。
眾所周知,裴延脾氣不好,追求自我,一張嘴從不饒人。他厭惡管束,尤其厭惡站在神壇上對自己指指點點的酸腐文人,《左流》既是他的自我表達,也是他抽在這群人臉上的一個響亮的耳光。
網絡上的這些紛紛揚揚,裴延都看到了,卻壓根兒沒管。因為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說,這是他先前的宣傳策略起效的結果。
周達非也看到了這些。他大致瀏覽了一下網絡上的討論和影評,大部分觀眾都並非專業電影人,對影片的看法比較業餘,理解自然也不可能特別透徹到位,但這不妨礙他們喜歡和欣賞這部電影。
裴延拍的是一部陽春白雪到難以看懂的電影,但他卻能用頗具爭議的方式來吸引眼球,選取其中相對淺顯、便於理解、容易感人的部分進行宣傳。
而當一樣東西擁有了相當的知名度和象徵意義後,很多原本不喜歡、不需要它的人也會自發參與進來。
這正是宣傳的意義。
的確有一些傳統的電影人不屑於裴延的這種行徑,可在周達非看來,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這部電影撲了意味著下部電影、甚至於所有此類型的電影以後都會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