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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02:47 作者: Klaelvira
「.........」
裴延的位置在六排,他要從入口的四五十排一直走下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但這年頭的人都見過世面,大部分人也就看他一眼:哦,帥哥。
然後繼續玩手機或者跟朋友聊天。
果然如周達非所說,壓根沒人認出他。
裴延在六排五座落座,時不時偏頭往五排六座的位置看去。離開場時間越來越近,周圍已經基本坐滿,那個位子卻始終是空著的。
裴延的心沉了幾分。周達非那麼喜歡奧涅金,如果他來,想必是絕不會遲到的。
劇場裡的燈熄滅了,瀰漫著的人聲對話分貝驟降,隨後變成竊竊私語。
裴延聽見左邊兩個小姑娘激動到語無倫次,說為了看這場戲省了將近半個月的生活費;
而周達非依舊沒有出現。
裴延對奧涅金的話劇並不熟悉。就在他邊不死心地一次次往前一排六座的方向看,同時用餘光留意大幕是否拉開時——柴可夫斯基的樂曲毫無徵兆地駭然響起,俄羅斯的漫天風雪撲面而來,那是另一個版本的old French Song。
即使編曲風格截然不同,裴延也立刻發現是同一首曲子。
那首在影音室里見證過一個漆黑旖旎的夜晚的樂曲是它,那晚在重慶周達非坐在池塘邊吹的口哨也是它。
大幕拉起,裴延的目光投向舞台,精緻美麗的女孩跳著芭蕾,年老的奧涅金孤身垂坐在一側的椅子上。
奧涅金里有少年人才具備的一往無前的愛和因愛而生的怯懦與勇敢,有愛帶來的枷鎖和發瘋般的掙脫,還有青春消逝後不得已的妥協——有人埋葬愛情,有人埋葬夢想,總歸什麼不值錢就埋葬什麼,到最後只剩下生活。
裴延看過這部作品,他的領悟力沒有問題,他能看懂一切,但他對以上種種的知覺在這一刻前從未被喚醒。
劇場是偉大的。裴延在悠揚悲傷的柴可夫斯基里,隱約感受到了周達非對奧涅金的喜愛。
周達非對奧涅金的鐘情源於作品又不止於作品本身,它應當代表了周達非心目中極端純粹的愛、矢志不渝的夢想、徹底獨立的自由和終身的美學追求。
它是註定消逝卻永不忘懷的天真青春,周達非或許從來不曾擁有過。
但是今晚周達非沒有來。
裴延感到可惜。為自己,也為周達非。
一曲奏畢。
舞台上,對白已經開始了。
「生活過、思索過,
就難免會對人類產生蔑視;
感受過,
就難免被逝去的幽靈侵蝕;
失去了對一切的興趣,
就會被回憶和悔恨的毒蛇折磨、吞噬。」
裴延看過話劇官攝和原著,又會一點簡單的俄語,所以不太需要看字幕。
他愣愣地看著舞台上垂垂老矣的奧涅金,發著怔。
他很少會這樣。
「失去了對一切的興趣。
就會被回憶和悔恨的毒蛇折磨、吞噬。」
-
裴延在看奧涅金的時候,周達非正在片場拍戲。
他不是故意不去的,他連今晚有奧涅金的演出都不知道。
半個多月前,周達非的新戲正式開拍,片場在一個外地的影視城,全劇組吃住都在那邊,估計要到殺青才回上海。
今天晚上有場夜戲,戲本身並不難,但女主肉眼可見不配合。
女主姓盧,叫盧羽,人稱盧姐,是資方老闆的女兒。儘管她年紀比周達非還小,但所有人都得尊稱她一聲「姐」。
周達非第一次跟這個女主劇本圍讀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她從頭散發到腳趾的傲氣、抗拒和不滿。她是個新人,本事一般脾氣很大。
娛樂圈這類現象屢見不鮮,周達非估計這整部電影就是因為她才拍的。
藝術作為愛好時儘是風花雪月的浪漫,當成職業卻是沒完沒了的一地雞毛,周達非已經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但真拍起來後,情況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經過半個月的磨合,周達非發現盧姐儘管大小姐脾氣,但對劇組其他成員還算客氣,拍戲也挺認真,不滿主要是針對自己的。
周達非跟這個盧姐從前毫無交集,更不可能得罪她,周達非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她肯定是對自己的專業素養高度不信任。
她十有八九是聽了很多不知真假的周達非與裴延的往事,把周達非看成了一個狼心狗肺一無是處的關係戶。
周達非也懶得解釋。他第一次獨自帶一個這麼大的劇組,每天第一個來片場,回賓館後還會繼續看劇本分鏡,和編劇、攝影商量修改的地方。半個多月下來,周達非一摸肋骨,知道自己肯定是瘦了。
對千金大小姐來說,工作中一丁點兒的不順心都是天大的事兒;但對於普通社畜來說,戲能拍下去就行了。
周達非不計較,可是這位刁蠻的盧大小卻姐是每一天都想把他踢出去。
終於,讓她等來了機會。
今晚資方盧總——也就是盧大小姐她爸會來探班,聽說是出差路過順便看看。
按照周達非的計劃,他們這場不難的夜戲完全可以在盧總到達之前就拍完;然而盧姐生拖硬拖,把自己本就不那麼出眾的演技展現得更加拉胯,成功熬到盧總進門都還沒拍完。
周達非對此是一個字的評價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