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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02:47 作者: Klaelvira
裴延壓根兒懶得解釋。
裴延花兩個月的時間把短片拍好剪出來,九月份就又回美國上學了。
萬萬沒想到,裴延的父親先斬後奏,在沒通知他的情況下把這短片拿去參賽了。
青年電影節的定位是給剛入行不久的青年導演自我展示的機會。其參賽者大部分都至少完成了本科階段的學業,或多或少有些經驗,周達非在其中都算年輕的,每年三十出頭的參賽者都還有不少。
而裴延當時的年紀,屬實是太小了。
所以裴延的父親一開始把他拍的短片當過家家;至於裴延本人,他純屬是中二年紀目空一切,分分鐘覺得自己比肩基耶斯洛夫斯基,壓根兒不把一個小小的青年電影節放在眼裡。
結果裴延的父親在看到裴延拍的短片後驚為天人,覺得完全可以拿去參加青年電影節。
裴延直到自己入圍了才知道這件事。他收到了郵件和電話,一開始還以為是場詐騙。
發現確有此事後,裴延勃然大怒。他不顧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往國內打電話,跟他爸大吵一架。
裴延自幼就高度反感別人插手自己的事。
他甚至還打算去舉報。因為原則上,電影節只能自己報名,不允許在沒有授權的情況下替別人報名。
就在裴延和自己的父親跨洋拉鋸的時候,展映會已經提上日程。裴延對他人不打招呼替自己報名感到不滿,但對於電影節給予他個人的認可還是滿意的。
裴延去參加了展映會,還意外地得了個他完全沒想過的獎。
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裴延感覺還不錯。
如果這個電影節是他自己報名的,那麼他感覺就會更好了。
裴延站在展示櫃前,掂了掂手上的獎盃。
那是14年前的東西。這之後裴延又拍了很多片子,得過很多獎,也經歷了很多挫折。
他沒有想到他會在14年後以這樣一種方式跟自己的「出道領獎台」產生聯繫。
一旁的書桌上,擺著裴延前幾天才列印出來的自己的畢業論文。
沒誰會在畢業後留著自己的論文沒事翻著玩,裴延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在舊電腦里找到電子版。
大部分人看自己多年前寫的東西都會生出一種恨不能毀屍滅跡的羞恥感,但或許因為裴延畢業後就沒寫過論文這種鬼東西了,他翻自己毫無印象的畢業論文,竟然...
翻出了一種驚艷。
當年的我居然如此才華橫溢、充滿激情。
就像現在的周達非一樣。
裴延看著桌上的論文、手上的獎盃,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頹唐。
這種頹唐不僅僅源於它們沒有機會被周達非看見,也源於裴延自己。
它們過於密集地出現在了過早的時空里,讓裴延才三十出頭的年紀便業已功成名就、喪失熱愛。
無所事事根本不輕鬆,無所事事會讓人肉眼可見地加速消耗自己的生命。
桌上的論文正翻到了致謝那一頁,這是整篇論文中唯一裴延還有些印象的部分。
「我要感謝的人,除了我自己,只有基耶斯洛夫斯基。
我並不是感謝他的作品對我在電影創作上的指引,更多的是感謝他的作品本身,讓我在這個看似五彩斑斕、實則文化荒漠的世界上感到鼓舞。
當然,除了基耶斯洛夫斯基以外,仍有很多偉大的大師。只不過,可能我尚無緣認識他們,又可能我尚無緣真正認識他們。
或許我不會一生以藝術為業,但我仍深深感激他曾點燃我對藝術的熱情和謙卑之心。
而這是我過往一切成就的基石,也是未來道路上的燈火。」
十月天氣漸漸降溫,好像是要下雨,剛過正午沒多久天就暗了下來。
裴延卻渾然沒注意到。他孤身立在晦暗的書房裡,他在想自己是什麼時候丟失了對藝術的熱情和謙卑的。
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得讓他感到陌生。
當周達非第一次在大平台上出現、一拳頭沖他砸來、指著他的電影說是毫無藝術價值的爛片還罵他是個豎子的時候,他為什麼會生氣?
又為什麼會動心?
當他邏輯嚴密條理清晰地向觀眾講述「月亮與六便士」,當他不止一次地告訴周達非這個世界的殘酷與不如意,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追尋什麼嗎?
裴延原以為,當他再次想要拍一個電影,只可能是為了周達非。
然事實並非如此。
直到第二天下午楊天上門,裴延都沒有走出這間書房。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原始而強大到近乎不講道理的創作欲望和隨之而來的靈感。
他和周達非一樣,在紙上野蠻潦草地寫著自己的構思,力透紙背。
裴延一夜未睡,也沒有吃飯、喝水或是喝香檳。他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直到房門被敲響,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用一天的時間寫完了一個故事。
「你幹嘛呢?」楊天敲門得不到回應,自己試探著推開。他看見裴延坐在地上,面露疲憊,手邊全是亂七八糟的稿紙。
「你這是...」楊天揣測了一下,「周達非得獎你太激動,所以決定給他寫一篇賀辭?」
「.........」
這次裴延沒有問楊天是來幹嘛的。
他把手邊的稿紙簡單理了下,遞給楊天。通宵讓他嗓子沙啞,開口第一個音差點發不出來,「你,你看下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