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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02:47 作者: Klaelvira
周達非有些意外。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來沒從裴延的嘴裡說出來過。
「趙無眠的事情是我先入為主了。」裴延的道歉顯然十分生疏,甚至有幾分僵硬,「還有,」
「什麼?」周達非知道這一夜會很長,所以他很有耐心。
「以後我不會再干涉你的工作了,」裴延聲音很輕,卻像是急於說出這番話,「我會尊重你的藝術選擇。」
周達非還站在書房門口,這麼久裴延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要讓他進來。
周達非靜靜聽完裴延的話,自己進屋把門帶上,「嗯。我知道了。」
「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裴延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蜷縮起來,他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他沒有什麼話要說了。可是他本能地不想把說話的機會讓給周達非,他知道那一定是個他無法接受的話題。
「你還有什麼別的想要的嗎?」裴延的胸膛輕微起伏,書房裡的空調聲間斷性停止,讓他急促的呼吸聲霎時間暴露無遺,「我知道你喜歡電影,喜歡普希金的小說,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劇本。」
「還有北方的煎餅果子,」
「我想要自由。」周達非直接打斷了裴延。那句醞釀了很久的話最終被毫無鋪墊地說出來,「我希望你放我離開。」
裴延曾以為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自己會措手不及如墜冰窟,以至於干出些比把周達非扔進冷水裡更瘋狂的事。
周達非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眼神堅定,後背挺得很直,嘴唇不自覺地抿了下,像是已經下定決心做好準備,隨時迎接裴延的狂風暴雨。
可裴延甚至沒什麼表情。他定定地看著周達非,半晌才道,「如果我不呢。」
「那麼我會繼續為此努力。」周達非淡定道,「我可能會試圖說服你,也可能會想別的辦法逃離——總之,我不會放棄。」
「你知道嗎,」裴延抽了口氣,像被凍得快死的人一樣聲音發抖,「一直以來,我都不敢說我很愛你。」
「因為我說了你就會走,因為你知道我拿你沒有辦法了。」
裴延摸著周達非的臉,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嘴,而後他抱住了他。
周達非的身體對此已經太熟悉,以至於無法拒絕。周達非能感覺到裴延的手是顫抖、渴求而畏懼著的,那是他行將崩潰又強行支撐的自尊。
裴延周身縈繞著一股破碎出竅的氣息。周達非沒有推開他,可能是出於一種微妙的人性。
「可是你覺得我憑什麼要放你走?」裴延抱了周達非一會兒,卻忽然鬆開了。他的語氣開始變得激烈,「是我教你怎麼去拍一部電影,教你怎麼當導演,把你帶進這個圈子。」
「我手把手地教你,給你提供你要的一切,幫你鋪平通往夢想的路,我甚至能幫你拿到電影界的最高獎項,而我不需要你回報我任何,你憑什麼,」
「我不需要。」周達非又重複了一遍,「我不需要。」
「你...」裴延的眼睛染上一抹很不明顯的紅暈,一眨不眨,「你不需要?」
他的聲音激越到了一個崩潰的邊緣,透著難以置信的吶喊,「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是你就一丁點兒...一丁點兒都沒有被打動嗎?」
「有過。」周達非坦率承認,「但我終究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的,這種打動遠不足以讓我願意為了你——或者說,為了一段對我意義不大的情感關係,犧牲自由。」
裴延露出一個慘白的笑,「自由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周達非頓了一秒,乾脆利落道,「不自由,毋寧死。」
裴延恍惚覺得,直到這一刻,自己才真正認識了周達非。
其實周達非從來沒變過。
周達非始終是驕傲、獨立而堅韌的,無論是性格還是對藝術的追求。
是裴延自己忘了,周達非是個什麼樣的。
然而他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該知道的。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裴延是什麼不重要,周達非想成為的一直是英雄。
周達非從來就對他不屑一顧。
裴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他的心動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從周達非嘴裡說出爛片和豎子兩個詞開始。
他忽然有一種很罪惡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如果能少愛周達非一點就好了——像他們剛認識時那樣,像一年前那樣。
那樣他就不會捨不得下手。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周達非關進鐵籠,周達非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再也不會有人橫亘進他們中間,而周達非無論怎樣裴延都可以接受。
即使周達非每天罵他,把他的電影貶到一文不值,他都不會在乎。
「我很感激你在事業上曾經給過我的幫助,」周達非認真地看著裴延,「雖然你傷害過我,但一碼歸一碼,我,」
「我不想要你感激我。」裴延也打斷了周達非,「我也沒有指望你愛我。可是你想要怎麼樣呢?你想要我徹徹底底離開你的世界嗎?」
「如果你不拴著我,自然也就不存在逃離。」周達非說。
空調聲重新響起。
「如果我不再管你,你會什麼時候離開。」過了會兒,裴延說。
「等檸檬涼後期完成。」周達非說,「大概一到兩周吧,我已經在找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