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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3:02:47 作者: Klaelvira
    「.........」

    「我不否認你有很多長處,」裴延坦率道,「可如果你想成為一個真正優秀的導演,更重要的是你絕不能有任何短板。」

    周達非手肘撐在茶几上,沒有說話。

    裴延能感覺到他心裡的不服,卻並不反感這一點。

    「老師,我,」周達非吸了口氣,將眼底的不悅強行壓下,「我不是刻意排斥,可我真的,」

    「我記得,」裴延卻忽然開口,打斷了周達非,「你以前認為《沉睡小火車》是個爛片。」

    周達非一愣,不知裴延為何無緣無故提起這茬兒。他頓了頓,認真道,「我現在依然是這麼認為的。」

    「.........」

    裴延臉上笑意很淡,似是不怎麼在意,「你這麼不喜歡它,想必記得也不太清楚了。」

    周達非嗯了聲,「我只看過一遍。」

    裴延也不意外,他點點頭站起來,從一旁關著的柜子里翻出一疊紙,「這是《沉睡小火車》的劇本,跟我拍出來的版本一字不差。」

    「總歸你也不記得我是怎麼拍的,」裴延把《沉睡小火車》遞給周達非,「既然你覺得它很爛,那你來畫一次分鏡。」

    周達非聞言輕輕擰了下眉。

    記得不清楚不代表一點不記得,他印象里《沉睡小火車》最大的問題就是故事線本身。

    也就是說,它的爛並不能完全歸到裴延身上。在給定劇本的情況下,換個人十有八九還不如裴延拍出來的效果好。

    周達非並非好勇鬥狠,對於那些他不想打敗的人或是沒什麼所謂的事,他從不在乎誰強誰弱。

    可裴延知道周達非不會願意以任何理由輸給自己。他露出了一個很得意的笑,「怎麼,怕輸給我啊?」

    周達非也很快明白了裴延的用意。

    「不用麻煩。」周達非把《沉睡小火車》推回給裴延,「我知道我不可能畫得比你好,起碼現在不可能。」

    「我承認我在畫分鏡上能力有缺陷,但我並不認為這跟我對劇本的嚴格要求有什麼矛盾之處。」

    「不管什麼形式,故事說到底都是故事,故事本身撐不起來,拍得再好看也不過是給死人裝扮,比如《沉睡小火車》。」

    裴延唇角微微抬起,並未生氣。

    他耐心地周達非說完才開口,「你說得沒錯。可這還不是現階段的你要操心的事。」

    周達非沉默不語,片刻後忽的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了裡頭的紅酒。

    「我吃飽了。」周達非說。

    在裴延的書房裡,周達非心平氣和地把《檸檬涼》的劇本翻回到第一頁,重新開始畫分鏡。

    「雖然分鏡並不需要多高的繪畫水平,」裴延決定適當地鼓勵一下周達非,「但你畫畫確實還挺好的。」

    「我媽媽是教美術的。」周達非說。

    「這樣,」裴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忽然想起這麼久幾乎從沒見過周達非與家裡聯繫,只偶爾會提到媽媽,爸爸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那你爸呢?」裴延問,「也是老師嗎。」

    周達非畫直線的筆觸頓了一秒,紙上留下一個不太明顯的停頓,讓這條本該算直的直線顯得不那麼完美。

    周達非默默把這條線畫完,沒有回答。

    裴延見狀也不再追問。周達非這種性格,跟父親關係不好是很正常的。

    裴延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奮筆疾書的周達非,拿起酒瓶又給周達非倒了半杯酒。

    紅酒從窄小的瓶口汩汩流出,順著杯壁淌下。

    「不用著急。」裴延道,「我同意你關於回味青春的想法,你現在需要先找找感覺。」

    -

    周達非到底沒成功在自己的青春與《檸檬涼》之間架起橋樑,只能繼續苦大仇深地跟劇本和分鏡做鬥爭。

    他現在每天都會把當天新畫的分鏡拿給裴延過目。裴延大部分時候會讓他重畫,偶爾有幾頁能勉強過關。

    但是裴延基本不會告訴周達非該怎麼畫,他永遠只說不能怎麼畫。

    周達非知道裴延並不是為難自己,因為藝術學習就是這樣的,像在一團迷霧中摸索,屬於自己的那條路只能靠自己掙扎出來。

    周達非能感覺到裴延現在是真的認真地在教他,儘管其方式和方向他不完全認同。

    畫了幾天後,周達非的分鏡有了些進步。可他並沒有高興幾分。因為他很清楚這一點點的進步是因為他習慣了用專業技巧去寫分鏡頭劇本,但故事本身仍是一團鬆散。

    打個比方就是,周達非依然沒有找到這個故事的「經絡」。

    他自己都無法相信這個故事裡虛構世界和人物的存在,自然不可能很好地把它呈現出來。

    用裴延的話說,這種局面的出現確實源於劇本本身寫得不夠好,但能力夠強的導演可以靠自己的再創作彌補其缺陷。

    周達非每日都在為了這種彌補絞盡腦汁,幾日下來裴延感覺他的肋骨都摸著比從前更硌手了。

    這天晚飯後,周達非照例去裴延的書房畫分鏡。裴延還有點事,沒立即上去。

    周達非喜歡坐在地板上幹活兒。裴延打完電話進來,就見他一個人蜷著腿趴在茶几上寫寫畫畫,聽見開門聲抬頭看了眼,看起來像被擼順了毛的小狗,乖乖的。

    「今天寫得怎麼樣?」裴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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