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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2:34:46 作者: 白小也
時嘉琛伸手拉住她外套袖子,拽了一把,將她帶到上風口。
江予喬鼻尖瀰漫的菸草味瞬間淡了好多,但還是能聞到一點。
時嘉琛抬眸覷她一眼,又狠抽一口煙,這才將剩下半截在旁邊垃圾桶上撳滅了。
深夜冷風席捲著雪花,很快將空氣中烤焦的尼古丁味道吹散。
時嘉琛拍拍身旁的木頭長椅,說:「坐一會兒?」
江予喬沒動,只將懷裡的衣服遞給他。
時嘉琛動作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衣服,朝她抬了抬眉,輕笑:「要避嫌?」
此時風雪更急,呼吸之間全是冷颼颼的寒風,仿佛一張嘴就能灌滿嘴的雪,耳朵也已經凍得麻木。
長廊之下溢進些許暖橘色燈光,時嘉琛話中雖有玩笑之意,但臉上眼底絲毫不見狎昵,坦坦蕩蕩,倒叫江予喬覺得有任何遐想都是自己的罪過。
她也笑了一下,說:「沒有。」
隨後便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時嘉琛極其自然地將手中外套重新披到她肩上,說:「工作壓力大的時候,體質就容易變差,當心感冒。」
江予喬心中淌過一陣暖流,卻又覺得自己為他的細小動作而產生些許感動實屬不該,甚至更像是一種背叛。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境又出現短暫波動。
她垂下頭,怕自己泄露更多情緒,只低聲說了句「謝謝。」
時嘉琛點了點頭,也沒再看她。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些什麼,低聲說:「其實我一直不太清楚當初你執意轉銷售的原因,總覺得好像不只是你說的收入高低的問題。」
江予喬胸口短暫一窒。
當初她只告訴他想要更高的收入,卻礙於自尊,從未說過是想儘快與他縮小差距。如今兩人這樣的關係,似乎更沒有了說出來的必要。
更何況,這些年過去,她的想法也早已變了又變。
當她真的把這份工作做起來之後,工作本身帶給她的成就感與價值感早已超過了一切,反倒讓她找回了大四剛工作時的初心——經濟獨立、人格獨立。
江予喬想了想,笑道:「為了獨立。獨立的前提,是有獨自創造財富的能力。」
她說完,忽然頓住,想到自己目前最有可能面臨的人生走向,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向身旁的男人,雖然不知道他剛剛的問題,是有意還是無意。可事實卻是,他忽地將她從一片混沌中叫醒了。
這段時間,她真的太累了。
工作忙到日夜無休,鍾成均雖然表示理解,但也試探著問起過她對他提出結婚以及婚後計劃的想法。
江予喬覺得自己走在一片蒼茫的冰面上,鍾成均朝她扔了一根繩,只要她拽住,她就能被拖回原本出發的岸上。但岸上是已知的一切,也是她曾經想衝出去的、被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女孩子該有的歸宿。
可若要達到未知的彼岸,她只能在冰面上踽踽獨行,必須依靠堅持和勇氣苦苦支撐,甚至不知道這場獨自遠行,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那晚姚曼莉說她找軍師,其實是因為心中已有決斷,只想找人支持。
其實不完全對。
她只是既想去彼岸,又想在疲倦的時候,貪圖那一根繩索。
江予喬心驚肉跳,為自己的貪婪和惰性,也為自己的表里不一。
她倏地站起身,不敢直視時嘉琛的眼睛,低著頭說:「太晚了,我回去了。」
時嘉琛站起來,垂眸瞧著她的發頂,低低地嗯了一聲。
江予喬轉身就走。
時嘉琛看著她的背影,終是忍不住說:「江予喬,不管什麼時候,永遠記得你對自己的期待,不要忘記靠近心中的自己。」
江予喬面紅耳赤,眼眶發燙。
她埋著頭沒有回應,幾乎小跑著衝進電梯間。
直到電梯門在眼前緩緩打開,江予喬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披著時嘉琛的外套。
她想了想,還是返身追出去。
時嘉琛人已經不在走廊下,車倒是還在外面。
江予喬朝車子走去,到了跟前,才發現時嘉琛閉目仰頭坐在駕駛座上,右手在不斷地按壓左手虎口。
江予喬停下腳步,心中忽而生出許許多多的不忍。
下一秒,時嘉琛大約感應到什麼,睜眼朝江予喬的方向望了過來。
他眸中是顯而易見的疲倦和憔悴,江予喬頓時覺得從身體深處溢出無盡酸澀,心口莫名揪痛。
不過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復了正常,朝她笑了笑,解釋道:「智齒有點發炎,疼得厲害。也怪最近太忙,一直沒去醫院處理。」
江予喬哦了一聲,將衣服遞給他:「忘了還給你。」
「好。」時嘉琛從車窗伸出手接過。
隨後,車子引擎聲響起,江予喬退到一邊,目送他調頭離去。
大概是因為車上睡了一路,雖然午夜已過,但江予喬回家之後卻沒了睡意,在床上輾轉良久,又想起時嘉琛在長廊下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側躺著,握拳貼近自己心口,心跳驟然加快,好像曾經不止一次迷惘過的、徘徊過的靈魂,突然從未有過地清醒,在叫囂著從身體裡鼓脹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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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春節假前的最後一天班,整棟寫字樓一改前段時間的一級作戰風格,四處瀰漫著「就這樣吧,愛咋咋地,過完年再說」的躺平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