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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2:23:49 作者: 半小九
    林肆挑了下眉,沒說什麼,帶著溫宿安進了便利店。

    溫宿安其實不是很餓,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最後只點了些關東煮,林肆從後面貨架走上來,手上拿了兩瓶果汁。

    「喝嗎?」林肆晃晃手裡的果汁。

    溫宿安看了眼,撅了下嘴,「我想喝酒。」

    林肆眉梢微動,語調懶懶帶著調笑,「這還沒到晚上呢。」他俯下身雙手撐在台沿,「小酒鬼。」

    溫宿安這次沒理會他的逗弄,從他的手裡抽出一瓶葡萄味的果汁,「我喝這個吧。」

    林肆把東西都結了帳,跟著溫宿安坐到窗邊的位置。

    溫宿安見他只在喝著果汁,問:「你不吃嗎?」

    「我不餓。」

    溫宿安低頭看了看那一杯關東煮,想說她也不餓,點了這麼多真浪費。

    兩人隔著大大的落地窗,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一條小狗掙脫了繩子從主人手裡逃離出來,歡快地往前狂奔;黃衣服的外賣小哥從隔壁餐廳匆忙跑出,一邊低頭查看訂單一邊坐上路邊的一輛小電驢,結果被旁邊藍衣服的外賣小哥拍了拍肩膀,跟他說他坐錯車了;穿著紅色棉襖的小姑娘跟在父母身後啃著烤地瓜,她的父母則牽著手在前頭談情說愛。

    人生百態,皆是風景。

    他們就這樣並肩坐著,溫宿安吃著關東煮,林肆喝著果汁,看著窗外的人群與風景,誰都沒說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溫宿安打破沉默:「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

    林肆的果汁喝了一半,被他放在桌上,支起一個角,手掌抵著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瓶身。

    「我問了,你會說?」

    溫宿安舔了舔嘴唇,捲去一點湯汁,「那你問問我,看我會不會告訴你。」

    「……」

    無聊,林肆心想。

    不過他還是配合溫宿安,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答應我,不准告訴別人。」

    「嗯,不告訴別人。」

    現在的溫宿安急需找一個人傾訴,林肆和她沒有太多利益糾葛,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對林肆傾訴,只是事情太過複雜,她不知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溫宿安小時候其實有個挺幸福的家庭,家庭和睦,父母感情和諧,那時候她也很喜歡溫之平。

    在她八歲那年的暑假,母親帶著她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她還記得那年夏天很熱,蟬鳴異常響亮,燕子低飛,蜻蜓伏地,當時她還抓了好幾隻蜻蜓來玩。溫宿安回到家裡,給母親看自己抓來的蜻蜓,母親還讓她別玩,把小蜻蜓放生了。

    「她說完這句話,我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整間房子都在抖,我沒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然後,我的視線中,出現了我媽驚慌失措的面孔,她朝我跑來,在吊燈落下來之前將我抱進懷裡,緊緊地把我護在她的身下。」

    「在之後的記憶就沒剩多少了,當我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是一片漆黑,我身上很重,動都動不了,於是我就在黑暗中去摸索,然後摸到了壓在我頭頂的一張臉,我看不清那張臉,可我就感覺那是我媽。」

    「我就開始叫她,一直叫,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學著電視劇里的那樣,去摸她的鼻子下面……空空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當時的她和母親的屍體在廢墟下待了整整兩天,當她被消防員從廢墟里救出來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母親被砸爛的後背成為了溫宿安一生的陰影。

    說到這,溫宿安望著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頭頂落下溫度,她的頭髮被人輕輕揉了揉。

    溫宿安淺淺地笑了一下,低頭拿了串蘿蔔出來咬了一口,邊吃邊說:「那次地震里,我媽,我外婆,外公,還有舅舅舅媽,全死了,全家只活下來我一個。我被部隊的士兵安排在帳篷里,有個姐姐一直陪著我,等著我爸來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了,我爸過了將近一個星期才來,姐姐安慰我說,大概是因為地震,道路被阻斷了,所以爸爸不能及時過來,我信了。」

    「從那次地震之後,我患上了那個叫什麼創傷什麼症的,英文是ptsd,好像是這個。我很怕一個人待著,我爸又忙,所以他把我送去了我奶奶那裡,我就在奶奶家待了有一年多。後來有一天,我爸突然帶著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來奶奶家接我,說這是我新媽媽,哦,他還抱著一個小孩,說那是我妹妹。」

    溫宿安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語氣淡漠地仿佛不是在講她的故事,可林肆看向她的眼睛,卻覺得她雙眸內的神色如這寒冬的氣溫一樣冰冷。

    「我當時很不能理解,我媽才死一年,他怎麼那麼快就找一個新的人來替代我媽了,但是事情已成定局,我沒辦法改變,那時候我還試著去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著想,也慢慢地接受了我的繼母和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後來,也就是四年前,偶然間我發現了我妹的出生證明……」

    溫宿安停住話語,咬了下唇,林肆轉過頭去,看見她呼吸起伏,雖是極力克制,卻難掩痛苦。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低下頭,「那個日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她的出生日期,和我媽死的那天,是同一天。原來我一個人守著我媽的屍體等他的時候,他在另一個城市迎接另一個新的生命,這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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