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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43:04 作者: 安如沐
    相似的感覺再次襲來,她仔細回想,似乎那日之後,陸景幽就有些奇怪。

    陸嘉念疑惑不解,思緒迅疾飛轉,不禁問出口道:

    「你......見過父皇嗎?」

    身後之人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呼吸停頓片刻。

    但她知道,這回猜對了。

    陸嘉念眼前浮現出父皇癲狂失神的身影,隱約猜到了緣由。

    想必是父皇說了什麼,十之八九同她相關,讓陸景幽第一次如此糾結。

    前世他從未在乎這些,因為她只是暖榻之物,會如何想並不重要。

    可是現在不同,他在乎她,他怕傷到她。

    所以哪怕再難受,他都克制著快要爆發的仇恨。

    陸嘉念漸漸緩和下來,抵抗的力道鬆了許多,安撫般輕觸他的手指,認真道:

    「有些事情,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既然心結是她,那就應當由她親自結束。

    「皇姐,我信你。」

    陸景幽雙手微顫,聲音低啞,壓抑地收回手臂,放她離開,眼尾泛紅地錯開目光,沉聲道:

    「你、你去見他吧,不必管我。」

    「不,我們一起去。」

    陸嘉念堅定地扣住他的十指,輕柔地摩挲著。

    陸景幽一怔,望著她明亮清麗的眸光,終於展顏輕笑。

    地牢之中晦暗潮濕,四處彌散著腐敗的血腥氣,痛苦的慘叫不絕於耳。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沉重的腳步聲陣陣傳來,逐漸走向盡頭的牢房。

    陸嘉念用帕子掩著口鼻,默默跟在陸景幽身後,杏眸微張地看著眼前之人。

    狹小的鐵窗透進幾縷天光,淒清慘澹地落在父皇身上。

    他渾身血跡斑斑,唇角殘餘著凝固血痕,衣衫殘破不堪,蒼白乾枯的髮絲凌亂垂落。

    骯髒黝黑的地面上,零散分布著幾顆發黃的斷牙。

    若非獄卒停下腳步,陸嘉念根本不能把高高在上的父皇,與落魄狼狽的囚犯聯繫在一起。

    她詫異地後退幾步,眉尖緊緊蹙起,卻發覺除了幾分憐憫之外,只剩下一片寒涼。

    經歷此生之後,她再也無法像前世那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性命安危。

    聽到動靜,父皇睜開空洞疲憊的雙眸,費勁地轉過身,濁黃的眼珠死死盯著陸嘉念。

    父女二人對望許久,皆是一片沉寂。

    陸景幽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垂眸想要迴避,卻被陸嘉念輕輕拉住衣袖,溫熱掌心覆上手背。

    牢房中傳來一陣銬鐐輕響,順熙帝艱難地挪近了些,目光淡淡從二人手上掠過,輕蔑冷笑從喉嚨間溢出,對著陸嘉念嘲諷道:

    「你看看自己那身榮華富貴,還有如今地位,這都是陸氏皇族給你的!」

    說著,他惱怒地扒著鐵門,狠狠訓斥道:

    「你到底在做什麼!難道要違背陸氏列祖列宗,成為皇族的叛徒?」

    這些話句句錐心,砸在陸嘉念的腦海中,聽得她睫毛輕顫,抿起乾澀唇瓣。

    她細細回味思忖,環著雙臂俯視垂垂老矣的父皇,忽而回以一笑,出奇地冷靜道:

    「時至今日,父皇還這麼認為嗎?」

    迎上他憤怒質問的目光,陸嘉念毫無波瀾,面容冷淡地俯下身,諷刺低語道:

    「是誰殺盡忠良,君奪臣妻?是誰執意留下遺腹子,招致如今事發?

    分明就是父皇您啊,您才是陸氏一族的罪魁禍首,皇族不忠不義的叛徒!」

    思及父皇待她的種種,陸嘉念唇角笑意愈發冰冷,幽幽道:

    「不過父皇放心,燕北侯一案平冤昭雪,天下人皆以為您退位讓賢。

    兒臣已經盡力保全族人,除你之外,應當都沒有大礙。」

    聞言,順熙帝目眥欲裂,眼珠都氣得顫動不已,隔著鐵欄甩來一巴掌。

    奈何他氣息微弱,陸景幽敏捷地擋在陸嘉念身前,獄卒拔刀相向,按著他的腦袋放倒在地,再無翻身的可能。

    「你個逆子!朕是你的父皇!」

    順熙帝氣急敗壞,隨著劇烈的動作一陣猛咳,黑紅鮮血滴落在衣袖上,顫巍巍道:

    「你......你要大義滅親嗎?」

    陸嘉念身形一僵,眼圈泛上酸澀熱意,一步步朝他逼近,失望地責問道:

    「父皇?現在你知道,你是兒臣的父皇了?

    可是當你把我送去和親的時候,把我推向陸言清的時候,你何曾想過,兒臣喚您一聲『父皇』?「

    不經意間,一滴發苦的淚水順著臉龐滑落,陸嘉念倔強地轉過頭,故作無事地抹去,穩住氣息道:

    「如今一切安定,兒臣已經知足,還請父皇不要再打攪,以免得不償失。」

    順熙帝聽得愣怔,眸中微弱的光亮一點點熄滅下去,如同墮入無盡深淵,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冷厲。

    他眼眶濕潤,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看見相依相偎的兩個身影,一如當年生死相依的阿蕊與燕北侯。

    他們堅定地並肩而立,悲憫地俯視平庸無能的他。

    看似求他放手,實則將他當做卑劣渺小的螻蟻,忌憚著身份才不甘願地卑躬屈膝。

    所有人都坐在高台之上,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唯獨他一人,分明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帝王,卻終其一生,一無所有。

    哪怕拼盡全力奪來的東西,也會被人硬生生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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