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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43:04 作者: 安如沐
    馬車回了漱玉宮,陸嘉念自顧自地踏入宮門,任由宮人插上門閂。

    過了許久,陸景幽才筋疲力盡地趕上來,卻發現再不能進去了。

    一切都像夢一樣,陸景幽佇立在原地緩不過來。

    他以為,皇姐只是有些生氣,過一會兒就好了。

    況且他終究沒做什麼,皇姐不會為了那個男人不要他吧?

    他不悅地擰眉,不覺得今夜做錯了,只是有點後悔剛才沒殺了陸言清。

    宮道上寂靜無人,他隱約聽見漱玉宮內有動靜,想必皇姐還未歇息。

    可他嘗試著叩門,卻無人回應。

    難道皇姐當真不想再讓他進去了?

    陸景幽茫然無措地頓住,忽然間心底泛上些許憂懼。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記憶中最近的一次,是阿娘七竅流血地死在他眼前,將那對墨玉耳墜交到他手上,囑咐他好好活下去。

    那一年他七歲,驚慌和恐懼在心間揮散不去。

    後來,他漸漸習慣了冷宮中的日子,習慣了咬碎銀牙活下去,再也沒覺得有什麼能讓人憂懼。

    如今他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皇姐不讓他進漱玉宮又如何?他曾經不皆是獨自熬過去的?

    他自從出生起,身上就背著太多的重擔,無論如何今生都要完成,在漱玉宮反而還束手束腳呢。

    漱玉宮和皇姐,都太美太好,與他格格不入。

    就當是做了場美夢,現在清醒了,他還是要走下去的。

    陸景幽不斷這樣告訴自己,愈發覺得方才的憂懼很不應當。

    但心底還是傳來一陣無比清晰的失落,清晰到他無法忽略。

    他不願再徘徊下去,最後回眸流連一眼,逼著自己往冷宮走去。

    待到他完全消失,漱玉宮的燭火依然亮著。

    陸嘉念攏著披風,默默在虛掩著的小門上望著他,目送他越走越遠,最終與夜色融為一體。

    其間她好幾回想出聲喚他回來,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或許是今夜太過動盪,或許是知曉他在騙她,心裡無法立即原諒,總覺得應該給點教訓。

    她還想著,若是陸景幽和從前那樣,在她寢殿門口賴著不肯走,再過會兒她就放他進來。

    可是他已經走了。

    所以從前是裝的,現在走得這麼快嗎?

    陸嘉念略微氣惱地鼓起腮幫子,悵然若失地回了寢殿,告訴自己:

    走了好,走了乾淨,走了就別回來了!

    她使勁呼出那口氣,將燭火全部吹熄,躺在榻上陷入夢鄉。

    這一覺深沉幽長,陸嘉念神思渙散,整個人仿佛跌入懸崖般沉沉向下墜去,眼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許久才透入一絲光亮。

    陰暗潮濕的密室、寬大的棺材、晦暗跳動的燭火,還有靜靜躺在棺材中的自己......

    陸嘉念朦朧地眨眨眼,忽然覺得十分熟悉,好像之前在夢裡見過。

    她一拍腦袋反應過來,確實夢到過!

    就在她發覺自己重生一世的那日,她去見了被狼犬撕咬的陸景幽,回來那晚就做了這個夢。

    她還記得上回很是離奇,陸景幽竟然割腕放血讓她屍身不腐,餵她的屍首吃酥糖,皇兄也還活著闖進來在哭喊。

    也正是那個夢,她才慢慢意識到,前世殺她的另有其人。

    沒想到這夢境跟話本子一般,還能間隔一段時日再續上?

    陸嘉念暗暗好奇,屏息凝神探頭望去。

    幽暗的光線下,她的屍身依然不腐不敗地躺在合葬棺中,可是......

    怎麼她身邊還躺著一個人?

    陸嘉念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安慰自己現在也不是人,壯著膽子繼續靠近。

    這時她才完全看清楚,不可思議地怔在原地,死死捂著並不能喊出聲的嘴。

    那人竟是陸景幽!他們竟然躺在夫妻合葬棺中!

    真是瘋了......陸嘉念震驚得難以言喻,她上回以為陸景幽讓她躺在合葬棺,是隨手找來的棺材所以不講究。

    原來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並且他自己也躺了進去。

    這又是為何呢?難不成死後也不願放過她,還要在地底下繼續磋磨?

    不對啊,這是夫妻合葬棺,只有心意相通之人才能合葬。

    陸景幽曾說過,陸氏皇族連血都是髒的,沒必要搭上他自己來報復吧?

    陸嘉念想不通,忍不住又上前幾步。

    她的屍首緊閉雙眸,但陸景幽似乎還有生命。

    他意識還是清醒的,手中緊握白色瓷瓶,用齒尖咬開了LJ塞子,抬首將瓶中所有東西都灌了進去。

    不一會兒,他的胸腔起起伏伏,猛烈地咳嗽幾聲,黑紅鮮血從他的口中溢出。

    他痛苦地顫動雙眸,晶瑩水光混雜著鮮血染紅衣襟,唇角卻享受般勾起,笑得釋然又歡愉。

    不像去赴死,像赴一場黃泉之約。

    耳畔忽而傳來一陣兵荒馬亂之聲,仿佛有千軍萬馬從地面上踏過,一寸寸搜尋而來。

    兵刃交接的聲響越來越近,密室的門終於被沖開,寒涼刺骨的風倒灌而入。

    陸景幽咽下最後一口氣,一隻手悄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另一隻手無力垂落,掌心的力道鬆開,方才攥著的碎紙片被寒風吹起,紛紛揚揚灑落在合葬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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