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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43:04 作者: 安如沐
    興許是白日所見衝擊較大,她輾轉反側睡不踏實,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卻又不覺間墜入深沉夢境——

    那似乎是一間地下暗室,陰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寒意森森的岩壁時而響起滴水聲,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清晰。

    陸景幽坐於黑岩之上,零星燭火勾勒出分明稜角,脊樑頹然地微微彎著,褪去幾分往日的威壓,竟透出些許無力脆弱的意味。

    他的手心裡緊緊攥著一個銀匣子,身側是一口寬大沉重的棺材。

    黑暗中響起衣料的摩挲聲,陸景幽背對燭火,熟練地從袖中掏出一把銳利的匕首,雙眸失了心神般黯淡無光。

    他舉起匕首對準了手腕,面無表情地狠狠刺了下去。

    冷光劃破蒼白如紙的皮肉,血腥氣驟然彌散在狹隘的暗室里,陸景幽卻依然沒什麼反應,俊容木然得宛如凍著寒冰,只是打開銀匣子將鮮血盡數收集起來。

    匣子裡原本還放著兩粒褐色藥丸,此時加以鮮血調和,漸漸變成乾燥的粉末,散發出一陣刺鼻異香。

    陸景幽緩緩挪開手腕,潦草地扯下布條包紮傷口,背光翻轉之時,隱約可見腕間還有數不清的刀痕。

    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隨著動作撕裂,鮮血層層浸染著單薄的布條,血跡凝固在玄色袖口......

    可他似是全然感受不到,甚至拿起銀匣子時,眸中終於閃過幾分鮮活的光亮,唇角似有似無地勾起,轉身將匣子裡的粉末仔細鋪撒在棺材之中。

    陸嘉念的一縷神識肆意飄蕩,看不明白陸景幽究竟在做什麼,好奇地跟上去瞧著,登時就被嚇了一跳。

    幸好她口不能言亦不會被人看見,否則必會驚叫著倒退三尺。

    偌大的棺材之中,竟然孤零零躺著她的屍身!

    那棺材很是奇怪,寬大得足以放置兩具屍首,像是夫妻合葬棺,而她的屍首就安然置於一側,周身細密地鋪著紅褐色的粉末。

    再定睛一看,棺材中的她衣衫齊整,妝容精緻,面容寧靜恬淡,闔上雙眸仿佛永遠睡去,除了臉色和肢體比尋常人發白僵硬些,其餘都無甚差別。

    陸嘉念無法推定自己究竟中毒過世多久了,但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大抵明白了陸景幽在做什麼,氣得耳邊嗡嗡作響。

    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後不會有好下場,無非就是草蓆一卷,丟去亂葬崗罷了。

    如今看來,儘管人躺在棺材裡,還不如去亂葬崗呢。

    陸嘉念看不下去,上去就給了陸景幽一巴掌,奈何她是孤魂野鬼,用盡力氣卻連一陣風也扇不起來,只能牙根發癢地退到一邊。

    不過她想不通,陸景幽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自殘來留住她的屍身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心有仇恨,想在死後也控制玩弄她嗎?

    這並不像他。

    正思忖著,陸景幽忽然又站起了身,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手指發顫地輕輕打開。

    油紙上的花樣十分熟悉,清甜的香氣絲絲縷縷傳來,與暗室中的陰暗血腥格格不入......那竟是一包酥糖。

    陸景幽小心翼翼地捻起半塊,俯下身靠近陸嘉念,粗糙的指腹落在她冰冷發硬的臉頰上,一寸寸順著白瓷般易碎的肌膚滑動,眸中泛起片刻的虛妄和恍惚,如同暗自涌動的夜色。

    他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喉嚨里溢出一聲輕笑,眸光卻愈發迷離破碎,嗔怪道:

    「皇姐,你怎麼現在還是貪嘴,就不能多等朕一刻嗎?」

    披散的墨發垂落,遮蔽著陸景幽清瘦頎長的身影,他的手指最終落在陸嘉念抹著殷紅口脂的唇瓣間,試探著將酥糖靠上去,仿佛徹底沉醉在幻夢之中,喃喃道:

    「你說想吃酥糖,朕給你帶來了,皇姐快嘗嘗。」

    棺材中的軀體沒有任何反應,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倔強反抗了。

    可陸景幽似是不願相信,執著地將酥糖在她的唇瓣上輕微摩挲幾下,幾粒糖渣順著縫隙掉落進去。

    在他的身後,陸嘉念將這些盡收眼底,眉心當即緊緊蹙在一起。

    不知是錯覺還是太過沉浸,她的舌尖竟然真的泛上幾絲甜味,嚇得她背後一陣發涼,連連後退之時「呸」了個乾淨。

    再次抬眸,陸景幽依然輕柔地聲聲誘哄,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耐心,卻越看越是詭異。

    若是她沒記錯,自己是死在陸景幽眼前的,他何至於瘋到了如此地步,連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嗎?

    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親自哄著死人吃糖,那人還正是她自己......陸嘉念環著雙臂瑟縮幾下,不由自主地又離陸景幽遠了些,心底騰起一股驚懼。

    不過她現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或許是成了冤死鬼,亦或是還在做夢,總之她已經死了,哪有死人怕活人的道理?

    思及此,陸嘉念終於找到了些許安慰,腰杆挺直了不少,屏息凝神繼續看著。

    良久,陸景幽都沒有等到回應,無論反覆呢喃多少遍,等待他的只有無邊死寂。

    他的身形顫抖得愈發厲害,眸中閃過一抹清明的光亮,如同耀眼陽光刺入深沉霧靄,而他卻逃避著不肯醒來,固執地抓住那一縷虛妄執念,顫聲道:

    「皇姐,你為何不吃?是他們做的不好嗎?」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空曠暗室徒留他一人的吐息。

    陸景幽倏忽間站起了身,油紙包從他身上滾落,一顆顆圓潤的酥糖沾滿了塵泥,掌心的半塊也被他攥緊捏碎,沾著冷汗變成黏膩碎屑,眼尾泛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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