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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26:31 作者: 金金阿月
弟弟盛熙陽雖然才六歲,但也蠻懂事,知道自己的爹在南京,說不定也會被好心人帶到南京來。
盛靄每天就待在碼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看就是看一天,他還會詢問過往的行人,看一些要去遠方的旅客,求他們到了目的地以後看看,有沒有長成畫像上的一個小孩。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卻沒有人傳來盛熙陽的半點消息。
大小姐對盛靄說,現在世道不太平,那孩子那么小,恐怕是活不成的了。
但盛靄始終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放棄。他被盛先生送去讀書,每天放學依然在碼頭蹲守,痴心得不像樣。
可能是痴心打動了上天,在盛靄十六歲這一年,有個老頭拎著一個九歲的,瘦骨嶙峋的孩子敲響了盛公館的大門。
盛靄當時在學校上學,聽到傭人說,當場就從課室里跑了出來,車都忘了坐,一路跑回了公館。
然而,當他看見在客廳里那個瘦骨嶙峋的九歲小男孩時,愣住了。
盛靄怔怔地望著那個小男孩,捧起他的臉看了好久好久,不太認得了似的低聲喚了一句:「熙陽?」
那個小男孩怯怯地看了盛靄一眼,又低下頭去,一聲不吭。
盛先生在一旁,說實話他沒有什麼發言權,因為他從自己這個小兒子出生開始,就沒怎麼見過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長什麼樣。
唯一知道的,也只有盛靄。
「是熙陽嗎?」盛先生問。
盛靄發了瘋地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可是不知為何,當眼前這個長得有些相似的孩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有些不敢認了。
是嗎?是盛熙陽嗎?
眉眼間是有些相似的,可是又有哪裡不太一樣,他說不上來。
但三年了,盛熙陽當時在農村還被母親養得胖乎乎的,怪可愛的,如今瘦得只剩下骨頭,可能確實也長大了。
盛靄的心被揪著,又看向旁邊的老頭。
那老頭說:「這孩子跟我說,他叫盛熙陽,他想來南京找爹,我想著我兒子也在南京,就順帶帶他一同來了,我這把老骨頭誒……」
盛靄最後還是認下了盛熙陽。
按照告示上寫的,盛先生給了那老頭三百大洋,夠他一輩子享福了。
老頭離開了以後,盛靄捧著盛熙陽的小臉蛋,一邊親手給他擦臉,一邊低聲問:「這幾年在哪兒受苦了?」
盛熙陽低著頭,始終一聲不吭。
雖然眼前這個盛熙陽和以前的盛熙陽不太一樣了,但盛靄還是認為這確實就是他的弟弟,只不過受苦太多,性子也變了,人也變了,不愛說話,但沒有關係。
至少他們兄弟倆是團聚了。
盛靄覺得他這個弟弟比他受的苦還要多得多,因此幾乎把一身的寵愛都給了盛熙陽,漸漸的,終於把盛熙陽養成一個少爺樣了。
可盛熙陽的少爺樣,和盛靄溫和謙遜有禮的少爺樣完全不一樣。
漸漸長大了,盛熙陽越發叛逆,惡劣,脾氣暴躁,和盛靄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他不僅愛使喚人,還愛捉弄人,傭人們都很討厭盛熙陽,但看在盛靄的面子上才沒有對盛熙陽怎麼樣。
但盛靄始終是一味地寵溺著盛熙陽。
盛靄十九歲就開始跟著盛先生學習經商,二十二歲接手了南京總行里的一個小分行,旁人都開始恭敬地叫他小盛總了。
南京城裡無人不知盛靄小盛總天然一副好皮囊,為人是相當有禮溫和,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因為生得俊美,導致他看上去有些過於柔弱了,可偏偏辦事兒起來毫不手軟,雷厲風行,很得盛先生的喜愛。
盛靄從分行行長走向總行,最後盛先生半退位了,把總行的大小事宜都留給盛靄處理,於是盛靄也正式從小盛總變成了盛總。
但故事到這兒還沒完。
盛靄那個弟弟盛熙陽就是個刺頭,搞得盛公館上下都不安寧,有一回盛熙陽終於做過頭了,對公館裡一個丫頭上下其手的時候被盛靄當場發現,關鍵是那丫頭還哭著求饒。
盛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從未如此大怒的大少爺,把盛公館上下都嚇壞了。
盛熙陽當時似乎沒有什麼表現,一如既往吊兒郎當。
然而,事情壞就壞在,盛靄發了這通脾氣的第三天,盛公館裡傳來消息,說盛熙陽小少爺不見了。
盛靄以為盛熙陽只是鬧脾氣,也沒有太在意,可當消息再傳來的時候,卻是警署找上了門。
他們說,盛熙陽跳河了,屍體從河裡撈了出來,請盛靄前去確認。
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盛靄手裡的鋼筆掉在了地上。
他趕到現場,看見河邊圍了很多人,警署還在負責驅趕。
盛靄快要走不動路了,走到河邊,看見那個躺在地上被白布遮蓋著的身體。他跪了下來,掀開白布,看見了盛熙陽那張臉。
在盛靄將要肝膽俱裂的瞬間,原本已經被確認死亡的盛熙陽,卻突然咳出一大口水,嘔了半天,抓著盛靄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周圍的警官都呆住了。
盛靄也呆住了。
但他還是下意識緊緊抱住了懷裡的盛熙陽,聲音很低,卻是顫抖著的,「哥哥錯了,哥哥不罵你,再也不罵你了……」
懷裡的盛熙陽抬起頭,那雙總是陰鬱的眼睛此時此刻迷茫極了,瞪著盛靄,又看向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