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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13:53 作者: 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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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
已經擺脫周煒八幫忙把自己的病房轉到裴觀宴同一樓層。做完日常檢查, 她靜坐到下午三點,立即出門。
金意濃見她過去,輕聲交代幾句,起身離開。
換好鞋套, 隔離衣, 戴上口罩,韶伊將椅子拉近床邊, 金屬摩擦地面,發出吱啦聲, 她慌忙扶住椅子, 生怕吵到什麼。
病床上的人對此一無所知。
韶伊坐下。
「裴觀宴。醫生說我沒事了,明天就可以出院。我不走, 等著你一起,好不好。」
「對了, 巧姨這幾天一直在照顧你, 我才知道原來她是金巧,是金意濃, 也是費巧。在R國的時候, 聯繫姚寧的就是她吧。」
「我就知道你是個腹黑男。」
「我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 他這麼聰明,功利,狡黠。
可他也有赤誠, 甘願捨棄傲骨彎腰認錯,甘願付出一個貪生之人的命。
她捂住自己的臉,溫熱從指間溢出。
「為了給你助攻,巧姨做了不少事呢,現在也一直來照顧你,她好辛苦,你什麼時候能報答她啊?」
「醫生說你情況還不錯,有很大機率清醒......所以,你什麼時候出院啊?」
「睜開眼看看我也行。」
她擦掉眼淚,用力地看著他,企圖得到一絲回應。
他依舊安睡,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心電圖上的qrs一如既往地波折變化。
明明她只是吊一天鹽水,半隻胳膊就腫了。可他的輸液袋一刻不停地向他體內輸送液體。
很冷吧。
很難受吧。
「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壞蛋......」
她不知道做什麼才能救他,只有無力的淚水。
憤怒的淚水。
思念的淚水。
泣不成聲。
10月27日
韶伊推開門衝進病房。
房門砰地關上。
「裴觀宴你混蛋!」
「還沒死呢就留遺書?!」
「我缺你的錢嗎?」
她本來很生氣,但說著說著,氣勢漸無。
剛才不小心聽到周煒八的電話,才知道他之前居然為自己安排過後事。
簽好字的股票期權不動產被送到她面前,她只需要在上面簽字,一旦他出事......
-他說要為你留好後路,就算他不在,你也能好好過這一生。
韶伊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憋著淚,額頭隱隱有青筋突起。
「我不要你留的後路!」
「我只要你。」
10月28日
現在韶伊已經可以輕車熟路為自己穿隔離衣。
坐到床邊,靜默一會兒,絮叨著今天發生的事。
「伯母過來看你了......她很傷心,哭暈過去,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什麼時候醒過來去看看她......我問醫生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重症監護室,他們說只要你不要再想昨夜那樣反覆,觀察幾天,就好了......你昨夜真的嚇死我了......」
10月30日
韶伊決議從今天開始,不再流淚。
「我給你讀點詩吧,裴觀宴。」她翻開手中書頁。
嘩嘩的聲音讓她想起,某日,他在沙發上翻書,她枕在他腿上小憩的情形。
「......人們從詩人的字句里,選取自己心愛的意義。」字句從她柔軟的唇瓣里傾瀉而出。
「但詩句的最終意義是指向你。」
「這句話出自《吉檀迦利》。其實我以前並不喜歡泰戈爾,以為他太推崇信仰與生命智慧,後來才發現,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敢面對自己罷了。」
「裴觀宴,你是不是也這樣?」她問。
他的回應唯有靜默。
11月4日
「那場雪崩還上了熱搜,不過為了低調些,周總助已經把這事壓下去了。咱們住的民宿的老闆娘來過了,她說有警察找過她......我希望一個女人首先是人,才是母親......」
「離了你,裴氏好像不太安穩,巧姨每天都很忙,早出晚歸......」
靜謐的空氣里只有她絮絮不止的說話聲。
「最近總是呆在醫院裡,所以讀了很多書。有些時候,文字的力量大過任何畫面。」
「博爾赫斯說命運之神沒有憐憫心,上帝的長夜無盡,□□只不過是不停流逝的時光,人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不過我以為,你還在我身邊,我每一個孤獨的瞬息,都是流逝的時光,長河奔涌,你是中間的石頭,將我分成兩半。」
她將胳膊肘抵在床上,豎起手撐住自己的臉頰,深深看著他。
他又清減了些,模樣依舊是好看的,只是帶些讓人心疼的病態。
「......夜晚潮濕,地面潮濕,空氣寂靜,樹林沉默。」①
「這句詩沒完,等你醒來,我再告訴你後半。」
快醒來吧。
11月31日
像往常一樣推開病房的門,先將手裡的花換到花瓶里,替掉前天的那幾支,把窗戶打開通風,給兩盆綠植澆澆水。
忙完,韶伊坐到床邊,拉起他的手。
蒼白的手指,骨骼的輪廓愈發清晰,指甲圓潤,稍長。
「又瘦了啊。」韶伊念叨著,打開抽屜找指甲鉗。
「真是,等你醒了,一定逼你補補身體,叫你平時挺會挑食。」
她小心地展開他的手,將指甲鉗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