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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03:39 作者: 乾凌踏月
朱桯看了這個侄女好一會兒,最後什麼也沒有說。等塵埃落定後依然還封她為康南長公主,將她養在柔儀殿內安享榮華。
汪輔一告訴他,朱翊婧得知小定侯死訊,一直在念叨著要見晏聞。
就算宮人告訴她晏大人早已辭官離開金陵不知去向,她也不聽,反而將柔儀殿內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個粉碎。
成襄帝命她禁足思過,結果當夜朱翊婧趁沐浴時避開宮人翻窗而出,拖著一隻摔斷的腿,赤足從柔儀殿一路跑到奉天門,最後暈倒在了高聳的宮苑大門前。
醒來後倒也不鬧了,只不過落了殘疾,怕是以後都站不起來了。
汪輔一的意思是成襄帝不願落個苛待侄女的名聲,萬一她再想不開鬧下去,皇宮終究不得安寧。於是想讓晏聞去見她一面,勸一勸,圖個送佛送到西。不過若是晏聞不願,皇帝也不強求。
晏聞那時正在定侯府收拾著,長簫和琵琶還有他的嫁妝一早讓許含英送去了梅里的新宅,許老闆在晉同撈了不少油水,因而事情辦地盡心盡力。
待汪輔一走後。祝約將事情說了,晏聞正把他的散落在書房桌案上的宣紙整理成冊,聽過後笑著反問道,「你想我去嗎?」
祝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極輕地搖了下頭。
晏聞實則對朱翊婧早已無所謂了,他既記不起當年是怎麼喜歡的,也談不上恨。最多就是有點年少懵懂的感慨。
不論情愛還是官場,人人都被世道推著走,也不知前路是對是錯。對他而言,能有幸停下來觀望,被人點醒,然後懸崖勒馬實在是難得。
「那就不去。」
比起惦記朱翊婧如何大鬧皇城,晏聞更惦記祝約有沒有好好喝藥。
從前祝約喝藥跟喝水似的,眉頭都不眨一下,現在被他養嬌了,偶爾也會抱怨太苦。於是他隨身的香囊里香料全換成了蜜餞和糖塊,大男人走哪兒都甜津津的他也不在意。
晏聞從書桌後頭走出來,從香囊里挑了一顆送到呆坐的祝約唇邊,祝約習慣地去接,卻見這人突然收了手自己吃了。
祝約無奈,剛想說這把戲過於幼稚,唇上驟然一軟,那顆糖就被送了進來,霎時滿口都是清甜的味道。
晏聞捏了捏他沒剩下幾兩肉的臉,笑道,「這是獎賞,獎賞你終於肯說實話了。」
祝約含著糖愣了好些時候,直到晏聞已經退身走開繼續去幹活兒了,他才低下頭,後知後覺地一笑。
汪輔一讓晏聞去見朱翊婧他心裡是不情願的,甚至不想告訴晏聞朱翊婧的近況。但說到底這件事不過舉手之勞,若拒絕他也會覺得自己太過小器。
所以他還是告訴了晏聞,讓他自己決定。
然而晏聞也告訴他,可以介意,可以直說不喜歡不想,可以在他面前將所有情緒開誠布公。
這個忙他其實幫不幫都無所謂,左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全看祝約如何想。
他這時才發覺,自己經久緊閉的心門已然悄悄敞開,照進了一束天光。
從吳氏醫莊出來,晏聞身上沾滿了清淡的草藥味。
吳舜冬眼尖但喜歡揣著明白裝糊塗。在夫子眼裡書寮的小循如永遠是溫潤有加的君子,而他晏三哪怕端得再成熟穩重,還是那個不懂事的混世魔王。
於是吳舜冬借著煎藥的機會打了他幾蒲扇,沒好氣地讓他千萬別欺負了祝約,最後又囑咐道。
「藏書閣重修了,湖邊的小天街也上了燈,白天湖景美,晚上又熱鬧。你有空帶著循如去走走,他小時候最喜歡那地方。」
於是晏聞站在醫莊門前問道,「要不要去看看藏書閣,夫子說重修了。」
祝約捻下了他衣襟上一截草藥杆,想到從前的藏書閣,輕輕點了點頭。
靈岩山藏書閣毗鄰太湖,的確美不勝收。
湖東書寮竹門半掩,一撥又一撥嫩茬似的書生穿著雅致的儒服在小天街上歡笑打鬧,桃花柳枝換做如火楓葉,是燒不盡的少年志向。
再過幾年,這些學子中會有人春風得意入金陵,在國子監學大放異彩,在貢院裡寫下才華斐然的文章,最後登閣拜官,去完成上一輩未盡之事。
而他二人也不過是千古風流中一片燃燒過又重歸於寂靜的楓葉。
有人期望名垂青史,功震後世。有人期望不過有情人在側,廝守一生。
祝約牽著晏聞,望著眼前的人世間慢慢走著,直到黃昏時分他終於有些累了。晏聞便彎腰將他背起,沿著青石街道回去,背後的人伏在他肩頭,在人潮中安安心心地入了夢。
藏書閣與小天街亮起滿城風雅華燈,照亮了歸家的路。
第95章 番外一:煙月(一)
盛寧十二年,一個春風正暖的時節。
大朝太子朱懷因抱怨了一句東宮殿閣過高,柱子腐朽,夏暖冬冷實在住不舒坦,被盛寧皇帝朱懋叫進奉天殿怒斥一番貪圖享樂,難成大事。
太子正值十九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據理力爭道,聖人若治國,連住都住不舒坦,何談有心安邦定國?
盛寧皇帝是個文人,被氣得兩眼昏花,不願與他多說,袖子一揮去烏衣巷請來了他的老師言老太傅。
言老太傅已經是個鬍子花白的老頭,聞言顫顫巍巍被正在翰林院當值的小孫子扶進了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