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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03:39 作者: 乾凌踏月
一月後,大暑。
兗州府是從前祥初帝十二子魯王朱桉藩地,富饒地廣,結果魯王至封的第二年就染病暴亡。無人知道是祥初帝的手筆還是這位二十四歲的王爺真的福薄。總之朱桉去世後魯王府空置多年,西北一支親衛至兗州地界時,皆被安置進了這座有些荒涼的王宅。
黃昏時分,應松守在路外驛口,熬鷹似的望著前方塵土飛揚的官道。
他已經在驛站守了五日,算算時候晏聞差不多該到了。驛站旁的茶棚攤子裡,年輕的店家早已眼熟了應松,送上了一土茶葉燒的茶,一口下去提神醒腦。
祝襄瞧著健壯,實則根基早已損壞。這些年他實在是打了太久的仗,新疤疊舊疤,刀痕劍痕一個不少。年輕時尚能靠自己恢復一二,但如今祝襄已過不惑,舟車勞頓,一旦病了就是如山倒,險之又險。
淨瀾這些日子從各處找來名貴藥材和大夫,已經急得三天沒合眼。
應松瞧著也是真的慌了,只能等著晏聞來拿個主意。
城外塵土飛揚,又一輛商戶車馬碾過土路,應松看了不是自己家的,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茶攤老闆已經收了擋雨的篷布,「公子,城門要關了,您要等的親戚今日恐怕不會來了,早日回家去罷。」
「不急。」應松扔出兩個銅板,「我再等會兒。」
茶攤老闆見過太多翹首等待親朋的人,知道他們迫切又固執,便也不再多言,給應松留了張凳子,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
日落時,應松依然守在掛著一盞風燈的茶攤前,忽聽不遠處傳來馬蹄聲,他猛然抬起眼,幾個熟悉的晏府隨從跳下一輛馬車,隨後是晏聞風塵僕僕地躍下馬車往他這邊走來。
應松霎時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困頓全無,欣喜萬分地喊了一句主子。
第85章 兗州(一)
兗州魯王府,深夜。
朱桯謹慎,臨行前讓晏聞帶上了不少藥材和曲靖府的大夫,荒涼了許久的府宅一下子繁忙起來。大夫忙著給祝襄診脈,淨瀾守在一旁煎藥。
晏聞站在床側,沾了塵土的外袍還未來得及更換,一路奔波他瘦了不少,廣袖顯得空落落的。
他原本站在一旁緊盯著昏睡的祝襄,結果祝襄在大夫拖他手腕的一瞬睜開了眼睛,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晏聞臉上。
祝襄雖然病著,渾身殺氣一點沒少。那眼神似鷹似刀,直接將晏聞看得大氣不敢出,站在一旁不動了。
緊接著,祝襄朝他笑了笑。笑容很淡,仿佛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他想笑便笑了,僅此而已。
應松不懂這倆人眼中的暗流洶湧,他已經替晏聞把好話說盡,接下來只看他主子自己的造化。
祝襄就這樣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沒再說一句話。晏聞也就僵持著,一動不動守在床邊。
半晌後,大夫把了脈說無大礙就是需要靜養,然後煎了藥離去。屋子裡一時只剩他們四人,祝襄對晾著的晏聞沒什麼表示,他像是盯累了,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淨瀾見祝襄睡了,這才悄悄地請二人出了臥房。
魯王府的庭院裡,晏聞懵了,渾身也都僵了,他問應松,「祝叔他......」
淨瀾端著藥碗接過話頭,「舊傷復發,一路奔波就這樣了,大夫說沒大事,休養一段時間再趕路罷。」
「那就好。」晏聞鬆了一口氣,又急道,「祝叔為什麼......」
他找不出話形容,祝襄看他的眼神不是討厭也不是喜歡,更像在審視。這樣的審視讓他心裡一下子沒了底。
祝襄知道他和祝約好上了,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淨瀾懂他的意思,不過他一向對晏聞沒什麼好感,看在他千里奔波帶了大夫和藥材的份上,他多說了一句。
「將軍就這一個兒子,你先前怎麼對他的不談。如今直接讓祝家沒了後,將軍嘴笨,不說你什麼不代表他心裡就認了你這麼個『兒媳』,我是個侍衛,主子喜歡你,我肯定聽主子的,但將軍是主子的爹,他不喜歡你誰都沒轍。」
淨瀾終究是向著祝約的,他有些煩躁地看了憔悴的晏聞一眼,欸了一聲然後道,「總之......這幾天好好說道吧,等平安回了金陵大不了讓主子替你說兩句話。」
沒人接茬,應松目送著淨瀾抱著藥碗走遠了。回過神晏聞的眼神已經暗淡了下來,他挑了離祝襄最近的一間房,低聲吩咐道,「今夜我守夜。」
是夜,晏聞仰躺著看魯王府陳舊的雕樑畫棟,眨了眨眼。
奔波這些時日,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操心著金陵動向,操心著祝襄的境況,往往累得在馬車上倒頭就睡。
現在終於能歇息歇息,他反而睡不著了。
其實他心裡很慌。他對祝襄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
從前的祝襄對所有人都很隨和。那時候湖東書寮的學子們沒見過這麼大的官,他養好傷後偶爾出來走動都有人躲在湖邊偷偷地看。
於滿腦子英雄夢的少年而言,祝襄遠比冷冷的祝約更讓他們好奇。
原本小孩們不敢靠近祝襄,直到有一日祝襄在湖邊釣魚,回首扔了個什麼東西。他們以為是自己偷看被發現,所以要被教訓,嚇得作鳥獸散,等回過神才看見地上是一包用油紙包著,聞著香甜的白色小塊。
有膽子大的少年拿起來舔了一口,然後欣喜地招呼了一群孩子,「是糖!香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