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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03:39 作者: 乾凌踏月
一朝離開富庶地,眼裡不再是江左煙雨朦朧的金陵城,白牆黑瓦換做黃土城關,衣香鬢影換做長槍鐵甲。祝襄帶著他站在營地中央,告訴他這就是大明江山的九邊重鎮,告訴他這就是祝家歷代將軍死戰之地。
「父親雖然是定侯,真論起來他在涼州的日子比在金陵還多。祝家人都倔,從我祖父起就認定祝家男兒一輩子的宿命就該了結於戰場,父親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直到他重傷回到梅里那一次。」
祝約站在書案前看向窗外,定侯府遍植竹塢與桃花,這個時節已經凋零殆盡,遠不及他初遇梅里時那般絢爛。
祥初末年,祝襄征戰了半生,頭一次體會到死是什麼感覺,他從西北一路掙扎到太湖,痛得日夜難安,最後決意不讓祝約再回涼州。
身為一個將軍,他深覺愧對祝氏一族。身為一個父親,他毅然決然要自私一回,不求祝約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只要好好活著就行。
「他為這個決定自責了許多年,如果朱端登基的時候我不去科考,現在駐紮涼州的人就會是我。」
春闈前夕他和祝襄吵過一次,那是父子二人為數不多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祝襄要他留在金陵,他念著祝襄一身傷執意要去西北。
祝約當時還未及冠,正是逆反的時候,他母親去得早,所以早慧,然而小時候越是乖巧懂事,反撲就越猛烈難纏。
祝襄讀書不如他多,嘴上說不過又捨不得打,鬧到最後誰都不肯鬆口。
第二日祝襄煩了,直接拿繩子將他捆了送去洞玄觀思過,自己一人進宮請命,言明祝約無才無德,不堪軍中大任,涼州一應事宜自己願一人擔下。
祝約被迫聽閒亭道人講道時,秦王已經點了頭。
「定侯雖有私心,也是常人之理。」晏聞把虎符交還於他,慶幸道,「幸而那年機緣巧合,你跟著來了梅里。」
「是啊,機緣巧合。」祝約嘆道,「若是我沒跟著......也不盡然就是陌路,同朝為官,總會相見的。」
如果沒有梅里那一遭,他會在外領兵打仗,晏聞則會留於朝中一路青雲。
二人少時不會相遇,他不必受七年相思與道義煎熬,只會一心收復疆土光耀門楣。
又或許很多年後他卸甲歸朝,會在宮牆下遇見一個芝蘭玉樹的文官,而後相視而過,再無波瀾。
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那樣就算秦王要反也不會牽扯上晏聞。
祝約看著掌心的虎符想了一會兒,抬眼對上近在咫尺一張笑臉,晏聞抱著手臂道,「確實不盡然,我這樣的登徒子要是看見朝中有這樣貌美的小將軍,心肯定飛到西北去了。」
他知道祝約心性堅定,唯獨在和他這件事上不安,就算海誓山盟肌膚之親都有了他也會無措。
晏聞明白自己是罪魁禍首,不論是七年前在書院勾得小神仙動了凡心,還是後來種種。黨派不同,朝中紛爭其實算不得什麼過錯。
他自己卻因愛生愧,怎麼想怎麼對不起眼前這個失而復得的寶貝。
幸好他還有很多年去證明自己,在一切平復之後。
「三大營動不了無妨,也不一定就要費他們的力。」晏聞收回思緒,「朱端這個人我最清楚,你和秦王回曲靖,他一定提心弔膽派人跟著,現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讓秦王登基這件事名正言順。」
「自古成王敗寇,但君主治天下名聲要緊,誰也不願意史書上遺臭萬年。」
「朱端決定要捨棄朱翊婧也是為了保全名聲,他寧可這樣也不認自己錯殺謝錚。」祝約莫名生出擔憂,「三日後我會帶謝原一起回曲靖府,你要怎麼脫身?」
「西北的錦衣衛首領陳琥已經身亡。」晏聞道,「朱端讓他們去涼州挾制你父親,就是今早你睡著時來的消息,他已經於三日前死於動亂,你父親毫髮無傷。」
祝約福至心靈,「是你讓韃靼人做的?」
「我原本打算自己下手。後來又覺得朱端這樣的人,只要陳琥那條瘋狗死了,不管是不是祝家做的都會被記上一筆,不如直接借韃靼的手。定侯還是太過仁慈,你派過去接應的人,祝將軍下了死令不許濫殺,只好我來動手。」
「殺陳琥的人叫允桒,他的哥哥韃靼二皇子允璠潛入中原後落在我手裡,前些日子逃走了。」
「逃走了?!」
「不必擔心,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誰捆了他。」晏聞確實不擔心允璠何去何從,韃靼使臣至今日都沒拿這件事要挾秦王要挾他,可見允璠被囚這件事他們未必有證據。
「朱端既然已經決定要讓長公主出嫁塞外來了結謝家的案子,韃靼出使一事我也算功德圓滿,明日一早我會去宮中辭官,等我。」
「讓淨瀾跟著你去。」祝約不是很放心,朱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晏聞突然背離皇黨,輕飄飄揭過去不是他的作風。
晏聞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他惦記祝約的身子,不希望他多思多慮,趕著人去再睡會兒,自己則守在門外的馬紮上,對著滿院寂靜慢慢地擰起了眉。
秦王府和定侯府大婚從開始到最後都是靜悄悄的,遠沒有宗親皇室該有的熱鬧,皇城司內也沒有人敢提起。
梁瞻世在婚宴第二日深夜進了宮。
輔帝閣今夜出了大亂子,康南長公主入宮請安,不知怎的惹怒了承澤帝,他闖進祭堂取了先帝的佩劍要殺了康南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