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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03:39 作者: 乾凌踏月
    明明是他犯錯在先,這話卻說的委屈萬分,祝約自認是個很好哄的人,因為他心裡的火氣突然就滅下去了,甚至有幾分想笑。

    事實上他也確實笑了一下,晏聞立馬就順著杆爬了,他拽住祝約的袖子,眼睛亮亮的,「小侯爺笑了,小侯爺不生氣了」。

    祝約甩開他就往回走,不想多留,結果晏聞卻拖著他道,「誒等等,你現在回去他也沒得吃,我有辦法。」

    那夜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做賊一樣潛入國子監的廚房,愣是忙活了一盤子玉帶糕出來,就是黑燈瞎火的,把夫子治脾濕的黃連粉當了黃豆粉。

    那盤子奇形怪狀的玉帶糕端到謝原面前時,他很給面子的嘗了一個,然後露出了一個會被夫子大罵形容不端的痛苦表情。

    祝約坐在一邊看他吃,謝風野怒火中燒,砸了一個到他腦袋上,罵道,「你還笑!」

    那之後三更半夜吃黃連就成了謝原常用來笑他的句子。

    謝家大公子據傳為人沉悶,做事恪守陳規,一板一眼,形容體態堪為表率,祝約也是第一次看他露出這樣滑稽的表情,拍著床板大笑起來。

    謝原再次怒道,「祝循如!你要毒死我啊!」

    一枚黃連玉帶糕就這樣再次飛了過來,饒是在家受慣了周皎的盤子,祝約跳起來也沒能躲過這一下,被掛了滿臉黃連糕屑,站在原地笑得捧腹。

    謝原拿玉帶糕當彈藥,趴在床上也跟著笑,「怎的?真以為哥哥我只會讀書?本公子七歲就隨獵先皇了,熊瞎子都躲不過你還想躲!」

    參政府家訓就是「韜光」二字,謝原古板了很多年,人人都以為他寧折不彎,受不得辱。只有祝約知道,謝原謝風野是個惜命的人,絕不會自己尋死。

    他也不想救個受了刑的廢人。

    祝約回頭看了一眼布防森嚴的錦衣衛黑底金字的匾額,嘆了一句,三更半夜啊。

    第7章 潛逃

    日頭半落的時候,祝約回了國子監,他休沐本就不多,只剩一天還用了大半光陰耗在皇城裡,若是拖到明日回司部一定要起一個大早,所以他向來都是前夜就回了。

    穿過生了藤的牌樓和寂靜無聲的書齋,後院學舍里還有幾盞零星的燈亮著,想來是在挑燈夜讀,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掃了桌子上的書冊,點了一盞燭燈。

    燈影幽幽的,照著大半本沒有摹完的古拓本,淨瀾替他鋪了床,依舊沉默地陪在一邊,低聲喊了句公子。

    進宮前,他以為看在太子和神機營軍備的面子上,承澤帝至少會留給謝原一點時間,誰都沒有料到昨夜他還在小滄州同於羨鶴商議的時候,朱端就已經翻了臉,拿人下了獄。

    他根本來不及細細斟酌,只有兵行險招。

    「石堅能行嗎?」

    他問淨瀾,淨瀾也在看屋裡亮著的唯一一盞燈,「石小旗是出身五軍營,殺過涼州的人,還有於指揮使從中接應,救謝大人應當不在話下。」

    殺過涼州的人,攬江軍是悍將,亦是智囊,石堅在祝襄麾下十年才趕上新皇登基,從西北調回了五軍營。

    而後又為錦衣衛所選,跟了於羨鶴。

    詔獄劫獄難如登天,但定侯府說要救的人,他就算是剮了一層皮也要盡力試試。

    不僅要救,還不能救得讓皇帝和徐逢起疑是他的手筆。

    「公子,要不先去睡會兒?」

    「不用。」祝約一動不動地坐著,盤算著時辰,「我等著。」

    詔獄入夜是濃黑的,地底下長年不見天光,伴隨著嘈雜的嗚咽和痛苦的低鳴,打眼望去像極了傳聞中的黃泉陰司。

    盡頭的柵欄里,藍衣侍郎脊背依然筆直,他盤腿坐在乾草上,背對著身後的獄道,面前放了一盞黃連糕,一張認罪書,還有一方筆墨。

    認罪書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了字,他這間牢獄外牆上只給點了一盞燈,眼角有些微微的乾澀,謝原抬手抹了一下,繼續低頭寫著。

    徐逢坐在太師椅上,身後跟著兩個小旗,他面上帶笑,心情愉悅。

    於羨鶴下午看見他帶著國子監祝大人出來後,臉上瞬間就跟結了冰一樣,祝大人走了之後更是跟吃了炮仗一樣譏諷了他幾句,莽夫罵人不繞彎子,帶著些兵營里出來的痞氣,最後甩手走人直接撂了挑子。

    凡此種種無非是因為皇上心裡更偏向他罷了,謝氏的案子連點邊都沒讓他摸到。

    徐逢有些想笑,於羨鶴能坐到指揮使這個位子,無非是因為從過軍,出過風頭,年紀又大。實則性子一根筋,婦人之仁,連情緒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還留下個擅離職守的把柄給他抓住。

    而他徐逢如今十九就已經是千戶,深得承澤帝信賴,指揮使的位子遲早有一日會是他的。

    今夜謝氏案子一了,又是他的一項功勞,這樣一想,連滿室的血腥氣似乎都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徐大人。」牢里的人突然喊他,手邊擱下了筆,「燈實在是暗,本官已經有些看不清了。」

    徐逢比了個手勢,身後的小旗端了燭台就要上前,誰知走了一半,徐逢忽然喊了聲停,自己拿了燭台,臉上笑容更盛,「謝工部,下官親自給您掌燈。」

    就在他走到牢獄門前時,足下突然有了異動,逆著光他不曾看清這件牢獄門前竟然滿地都是暗紅結冰的血河,詔獄濕寒,不可見火,他著人給謝氏父子都添了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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