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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1:03:39 作者: 乾凌踏月
「我沒有辦法。」祝約搖搖頭,蒼白的臉色在炭火下稍微暖出點血色,「這件事認或不認,謝錚都已經這樣了,聖上跨過你直接讓徐逢來安排這件事,本身就沒想讓謝錚有活路。」
年輕的帝王多疑敏感,他希望謝錚去死,不管通敵叛國是不是真的,這其中的另一層原因,他隱隱知道,卻不能為外人道。
於羨鶴雖然身為錦衣衛總指揮使,卻是個講理法的人,承澤帝十六歲即位,素聞錦衣衛行事殘暴天下盡知,上任第二年就撤了原指揮使的職,扶於羨鶴上來為的也是一個仁君的名聲。
可這些來,於羨鶴再仁慈,錦衣衛終歸是皇帝手裡的一把刀,內里的腌臢一直沒有變過。
「所以你今日找我來,是為了謝原?」於羨鶴也不跟他繞彎子,放了塊茶膏進爐子,「說說吧。」
祝約勉強一笑,反問道,「逍遙,你不怕他們的通敵叛國罪是真的?」
「說實話,我不怎麼信。」於羨鶴搖頭,「我雖然掌錦衣衛時間不多,案卷倒看了不少,謝氏五代文臣,再翻三代親族都和瓦剌韃靼沒有任何關係,更何況通商以來戰事少了許多,韃靼瓦剌貿易也讓他們這些遊牧小國富庶了不少,足以證明先帝和謝參政的法子是好的,如今他再挑起戰事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是啊,有什麼好處。」祝約輕聲道,「張維的為人朝中都看在眼裡,他沒什麼理由去陷害謝錚,朱漆印信如果不是假的,那是誰給他的呢?這件案子疑點太多,聖上直接交給徐逢去辦,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秦淮河上有一葉孤舟飄過,似乎傳來幾聲歡聲笑語,攪動一絛寒天綠水。
「那你說怎麼辦?」於羨鶴聽得動靜,狀似無意地移開目光望向水面。
「要救謝原,只能讓謝錚死,而且是至死都不肯認罪。」
祝約沒去關心外頭,他仍然是望著那杯子裡燈火的紅色倒影,「只要謝錚至死不認罪,就能拖點時間,至於謝原,我一定要救。」
於羨鶴早就猜道是這個結果,一時間靜默地沒有搭腔,半晌,才將面前的小杯一丟,看著河面上那艘小船盪過去的方向,感慨道,「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不能自盡,只能至死不認罪,屍體上要有些什麼花樣不用放到檯面上講,二人都心知肚明。
「聊完了愁事,就要聊喜事了。」於羨鶴轉過身,半帶開玩笑的模樣,「我的小侯爺啊,那個晏聞,給你發帖了吧?」
祝約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終於有了些波瀾,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從桌上起身,露出了寬大袖子裡一隻精美的木匣。
「咳咳咳。」於羨鶴一陣猛咳,他本來只是一句玩笑,眼下倒真的目露幾分不解,「你居然真的要去?還備了禮?!」
應天府所有官宦人家都知道司業祝大人不喜人多,清心寡欲,難請得很。
原本一個不堪大用的六品小官也確實入不了他們的眼,偏偏祝約托生在出了兩代將臣的金陵定侯府,有個當將軍收復西南十二城池的祖父祝豫和跟著先帝征戰多年的父親祝襄。
承澤元年,定侯祝襄和秦王朱桯扶持當今聖上登基,如今雖兵權被削去大半。金陵城中還是敬祝襄將軍三分。故而每次賞花斗戲,秦淮設宴也都會有一份請帖送到祝府。
面子上雖過得去,難免背後一些口舌。
金陵早有傳言說定侯府到這一代也就這樣了,兩代武將最後出了個沒什麼出息的小小文臣。又有人說皇上寬厚,還肯給一個官職讓定侯府不至於沒落在金陵崛起的門楣當中。
那些宴席真真假假,了無生趣,所以祝約通常裝病躲懶,漸漸地就得了個不喜歡人多,好清淨的名聲。
如今他要去赴宴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於羨鶴睜大了眼,「那可是晏府的席面,你不怕那幫老東西明里暗裡諷你刺你啊?」
祝約看了眼那匣子,抬手擦了擦上面融掉的雪水,聲音聽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
「請帖都送上門了,不去不好。」
第2章 楓屏
小滄洲樓外停著一架灰木馬車,祝約下樓時走的後院,隔開了前廳的喧囂,淨瀾從躲雪的屋檐下走出來,抖開一把紙傘,「公子,雪下大了。」
定侯府的侍從淨瀾是個寡言心細的人,跟著祝約五年事事周到,其實雪沒有大多少,他還是備好了傘走到祝約身側。
祝約望了一眼那馬車,沒有上去,嘆道,「走走吧。」
長樂巷盡頭是連著白鷺洲的折桂樓,當年國子監走出的人都在這裡辦過宴,那時祝襄特地告了假從郊外三大營趕回京城,帶著一壺塞外的好酒祝他登科,即便只是個末流小卒也難掩喜慶,祝家在金陵沒有親族,於是只請了國子監的夫子和祝襄幾個兄弟。
那一年說冷清也不冷清,折桂樓上,他聽著父親和夫子喝醉了高歌金陵古曲,聽著三大營老將淚眼朦朧講自己報效家國,最後又聽到父親講他早逝的母親,抱著酒罈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後來他一個人在金陵,再也沒有去過折桂樓。
折桂,折桂,蟾宮折桂。
旁人升遷才來辦宴席,他雷打不動的呆在國子國子監的書庫里整理著史冊經論,哪配的上折桂二字?倒是那年晏聞奪得魁首,一舉入了翰林,如今又升了鴻臚寺卿,朝堂江左,遍地是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