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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35:02 作者: 千里落花風
    發著螢光的素手清然將他抬起,似有戲謔一般,泠然道:「將軍,方才我把他放出來的那一刻,你認出了他是不是?」

    「倒不知道是他榮幸,還是你敏捷。」雲青說話的時候輕輕的,略有些上揚的尾音裡帶著股慵懶。那潔白的華服穿在身上,包裹著一身的冰肌玉骨,漂亮又恣肆,像是開在暗夜裡,蠱惑人心的曇花。

    邊說著,玉瓷一般的臉龐,緩緩地朝著春江凡挪去。宛若風吹動緯紗一般,一個虛影自然落在春江凡的面前,那淡色的漂亮口唇微微揚起,輕盈得有如蝴蝶翩躚,想要不經意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被春江凡沉凝著臉略偏頭躲開,深幽的眼睛微微抬起,像是裝點過的海面,荒荒涼涼,靜靜道:「可我也認出了你。」

    一句話,便破碎了雲青那怡然嫵媚的深情,無情撕開了那寧靜到有些曖昧繾綣的氣氛。

    驚人的戾氣和魔氣滾盪在四周,讓那漂亮的美人頃刻之間變成了恐怖的夜叉。雲青的神情在那明滅的燭光下漸漸扭曲,像是惡鬼一般,不容拒絕地攀上了春江凡的肩膀,卻在下一刻發覺春江凡這次沒有躲開時,臉上驟然雲銷雨霽,索性挪在他的肩頭,嬌滴滴轉怒為喜道:「你就是仗著我,殺不了你。」

    「是吧。」春江凡敲打著手裡的棺槨,對雲青躍躍欲試的動作毫無所覺,似乎只要雲青沒有親吻自己,便任其施為。

    他只是好似小憩一般,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撫在棺槨上,宛如在輕輕愛撫著自己最為心愛的戀人。

    而雲青,正趴在春江凡的肩膀上。哪怕寬大的白色華服和自己的軀體一樣直直穿過了他的身體也毫不在意。彆扭又倔強地堅持著這個姿勢,似乎這樣便可以讓他擁有了春江凡。

    哪怕宛如夢幻泡影,只能夠擁有這麼一會兒也好。

    於是,微涼夜色的窗口下,一隻魂魄倚著人,一個人愛撫著腿上的棺材。詭異卻又別樣地寧靜,充盈著帶著悲哀的深沉。

    不知道過了多久,春江凡才輕輕跟雲青道:「跟我說說他吧。」

    「他有什麼說的?」雲青瞬然便知道他說的是誰。略笑了笑,細細打量著春江凡的眉眼。

    三百年過去,男人的容貌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仍舊殺伐果斷,像是當年自己苦苦哀求他,試圖將他留在府中時,被他無情拒絕的冰冷模樣。

    當年無論是自己還是雲琛,都是不願意讓他死的。

    雲青不知道為什麼連自己都會這麼愛他。本以為是因為雲琛的執念作祟。

    可如今,哪怕雲琛已然稀薄崩壞掉不值得一提,只剩下趙嵐清的血苟延殘喘的地步,自己也還是愛他。

    像是一隻不顧一切撲向火中的飛蛾,明明知道他不愛自己,不願意自己靠近,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出來。哪怕,率先把雲琛帶出來,吸引這人的注意。

    「說有什麼用呢?你不是還要幫著他們,把我們除掉?」雲青吃吃一笑,只他邊笑著,那抬起的臉上精光閃爍,過會兒聲音婉轉,帶著可憐道:「將軍,三百年了,真當我們願意待在那無相境中?你便可憐可憐我們,帶著我們遠走高飛吧?」

    「現在,我已經虛弱成這樣了。」雲青作勢摸向春江凡,那如玉一般的手臂,直直穿過春江凡肩膀,只能摸到一片虛無。明明能夠通天的魔尊,如今卻連個稍有修為的鬼怪都不如,倒真是狼狽無比。

    「將軍,您救救我們吧。總也不能真地讓他就這樣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雲青深深望著春江凡,像是委屈一般呢喃著。「再沒有了那可以摧天毀地的修為,我明明……,已經拋卻了所有了不是嗎?」

    這才是他發現趙嵐清帶走棺槨後,卻無動於衷的原因。

    他原本深受雲琛桎梏,怕被清衍宗逼到絕境。本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已經虛弱的雲琛弄死,徹底擺脫束縛。

    原本都要成功了,卻因著趙嵐清無意間淌進棺槨中的血,似乎化為了泡影。本來奄奄一息的雲琛被趙嵐清帶著靈力的血吊住了一口氣,從那棺槨中出來,幫趙嵐清逃了出去。

    所幸趙嵐清投桃報李,救了他,便將棺槨拿了出去。同樣給了雲青機會。

    只要這棺槨不被付之一炬,清徵宗便永遠都不能奈何他。

    現在,雲青只想要春江凡帶他走,無論哪裡都好。

    「這三百年,他一定……,很痛苦吧?」春江凡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有些疲累地閉著眼睛,任憑自己的指腹,輕輕划過棺槨的溝壑,輕緩道。

    他沒有將這個棺槨打開過,只是想也知道,定然是清徵宗的先輩用靈力術法保存下來的雲琛的哪一塊軀體。

    是自己曾經觸摸過的一塊。只是三百年過去,他已經殘破不堪,怕也是不能目睹了,像是他們這段已經生拉硬拽不願意結束的緣分。在如流光般逝去的歲月里最終婉轉成讎,除了遍體的傷痕,滿心的疲憊。什麼都沒剩下。

    「不知道呢……」雲青嘆了口氣,有些不滿春江凡為什麼只問他,從不過問自己,卻還是答道:「他是本體,又不是我是本體。這些年他怎麼過來的,我怎麼知道?他能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難道不比我清醒嗎?」

    「原來他一直都清醒著。」春江凡聽了他的話一怔,片刻後一抹悲傷與心疼從眼底蔓延開來。他呆怔了良久,才輕輕喃道。「清醒地痛苦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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