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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35:02 作者: 千里落花風
    明明身心都寫滿了抗拒,卻唯獨那張嘴,仍舊一意孤行。半個不字都沒有說出來過。

    春江凡不知道這樣小孩般的性子,需要怎樣的家長才能寵溺出來。可是想想春江皓要是這樣,總歸是有些牙疼。

    可不管怎麼想,如今已然箭在弦上。

    沒有聽到回答,春江凡便只能繼續。

    他帶著股考究的興味,朝著趙嵐清再一步靠近。近到可以看到趙嵐清臉上那細膩的絨毛。可以看到他漂亮的眼睛上睫毛輕眨,連著眼皮都在不住地抖顫。

    小孩下意識地又咬住了自己的唇,像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生生撕扯著。似乎力道但凡松一分,那破碎的心痛便會蔓延開來,那止不住的悲傷與不願便會從那緊咬著唇里流瀉出來。

    可不是緊咬著唇,便不會痛了。糾結沉鬱染上了趙嵐清的臉,他下意識就抓緊了自己心口初的衣服,像是忍耐到極致一般,不斷隔著衣服摳挖扭動。

    春江凡皺了皺眉,卻是沒有理會。

    一不做二不休,那立體深邃的五官帶著股明晰的凜冽,忽地湊了上去。

    窒息般的痛意直衝頭頂,趙嵐清那被緊咬著的唇突然張開。卻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本就半散不散的瞳孔徹底潰散。因著那過於尖銳的痛意,只覺得兩眼一黑。

    下一刻,那繃起身子一軟,再沒有了支撐。

    屋子裡的壓抑的窒息感,隨著趙嵐清生理上的潰敗而驀地消失。

    春江凡靜靜望著趙嵐清摔倒在自己面前,卻連著動都沒動,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反而松下了一口氣。

    下一刻,白色的身影從門外瞬然飄進來。行雲流水一般,將欲要倒地的趙嵐清撈起。看著那白慘的臉,面上一慟,似有憐惜一般,在那已然汗涔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春江凡當做沒看到他,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滿臉的端肅,話音鏗鏘,不減威嚴。「你什麼時候把他帶走?」

    本來,連著當事人都不著急,春江凡是不會多嘴的。

    活了幾百年的人了,懂得別管閒事的好處。

    可惜,趙嵐清偏偏不是個有心裡有數的性子,自己年紀大了,可經不住他們折騰。答應成親,已經是極限了。總不至於真的因為這點無意的小事,惹了禍事。觸了別人逆鱗。

    今日之事,他本來是心裡犯嘀咕的。

    可看到昨晚風吟天風輕雲淡的樣子,便知道,今日會有貓膩。

    到如今,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風吟天怎麼可能就這樣放任趙嵐清不管?

    所以自己方才的表現都是做戲給趙嵐清看的。倒是沒想到,趙嵐清會就這樣暈了過去。

    也幸好他暈了過去。否則,如風吟天這樣沉得住氣,下不來台的倒是自己了。

    「煩請宮主帶上他和我一起去往無相境。」風吟天面不改色,沒有心情窺探春江凡的心思。將趙嵐清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一手輕輕渡著靈力,一邊道。

    春江凡端起茶杯的手一頓,頗有些詫異地望著他,沉思道:「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太過於冒昧了嗎?」

    「我能送的都送了,你卻還要我親去?」

    「人間特有的六安瓜片。」風吟天朝著他看了一眼,卻是沒有直接反駁,而是靜靜道:「於宮主來說,可能並無什麼效用了。」

    「不過宮主曾從凡間而來,對些東西頗有眷戀也正常。」

    「只是,倒是不知道,為何宮主喝個茶,卻需要在小几上同時擺兩個杯子。」

    「總不至於是特意給嵐清備著的吧。」風吟天臉上掛著一絲別開生面的莊重,輕輕道:「晚輩當年入清徵宗之時,師祖便訓誡過。」

    「諸位承天道之運有了修仙的潛質,日後便需潛心努力,在天道一途有所成就。只,哪怕日後造化如何,卻有一點不能忘記。」

    「人於天,不過滄海一粟。正因為渺小,所以唯獨自己要記得,除了求道之外,我們還要是個人。」

    「是人,就有愛憎,是人,就有心之所動之時。」

    「宮主,蒼生之禍不是你的罪。若因此問心有愧,才是得不償失。」

    「您該知道,無相境中的雲青,定然是依託您那位……所化。」風吟天沉沉望著春江凡,罕見地眼神真摯道:「天衍四九,變化莫測,誰也不知道那位雲青相比您的……故人,已然成了什麼樣子。可萬變不能離其宗,既然是依託他而來,那他身上,最起碼還有那人的幾分殘魄。」

    「你就不想救他嗎?」風吟天坦誠問道:「明明心有所動,到現在都忘不了凡間的茶。卻為何要不惜捨棄修為也不動作?」

    「若是這樣想,我便下不了死手了。」春江凡的那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發抖,平靜的聲音里蘊含著些許的無奈滄桑。

    人非草木,孰能真的無情?他也未嘗沒有想過,去將那零星的殘魄收回來,無論結果如何,也算是了全遺憾了。

    可春江凡吃過虧,看過因為自己的猶豫不忍,而造成流血漂櫓的景象,見識過滿目瘡痍的後果,更體會過那失去一切的痛不欲生。

    便再也不敢有那般的想望了。

    若不然,也不會非要把畢生的靈力給風吟天。

    他是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他攔不住自己的心。怕自己對那個殘存著雲琛些許痕跡的魔修留情,再惹得蒼生不平,徒生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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