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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這個小廝說的太醫,不會是禹冠林吧……
他那麼惜命,也會被謝不逢薅來嗎?
*
縣衙署外在工地上全都是人。
光明正大地運屍進府衙去,定會引人懷疑。
因此吃過早飯之後,小廝便將文清辭帶到了之前他曾去過的荒地邊。
這裡原本是一塊田地,附近有間堆放農具的小屋。
謝不逢已經連夜尋來合適的屍體,將他停放至此處。
而他本人,更是早早隻身等候在了這裡。
解剖一事,不能為世人接受。
為此,謝不逢並沒有將這件事交給手下的人去做,而是自始至終的親力親為。
甚至就連漣和縣的官兵,都被他派到了遠處守著。
進入小屋之後,文清辭看到,木質的床板上躺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人,憑他身上所穿衣物,與手腳處的痕跡可以判斷出,這應當是一個死於監牢中的囚犯。
果然,注意到文清辭正在觀察屍體,謝不逢隨之解釋道:「他是關押在漣和大牢中的死囚,也染了癘疾,死於昨日傍晚。」
「好。」事態緊急,文清辭也不再耽擱,立刻從藥箱中取出了一把銀刀與彎鑷。
連下了幾日的雨,終於在今天早晨徹底停了。
夏天天亮得總是格外早,陽光從窗外照來,映亮了整間小屋。
就在動手之前,文清辭忽然發現,宋君然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攥著毛筆的那隻手的骨節,不知在什麼時候因用力而發白,甚至整個手腕都在微微顫抖。
雖然有紗布遮擋,但是從對方緊皺著的眉能看出——宋君然顯然也不怎麼能接受一會要發生的事。
事實的確如此。
作為文清辭的師兄,他早年間就因為此事與文清辭產生過矛盾。
而後宋君然雖然被迫著適應了師弟的行事風格,但並不代表他自己,也能毫無障礙地參與此事。
在動手之前,文清辭忍不住猶豫著說:「你……不如我來記吧,你在外面休息一會。」
「沒事,你不必理會我,」宋君然雖然心理不適,但還是強忍著說,「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話雖如此,但他的語調明顯和往常不同。
文清辭還想再勸勸,但是不等他開口,站在小屋另一頭的謝不逢就緩步走了過來。
他將桌上那一摞還未寫字的薄宣拿到了手中,「我來吧。」他淡淡的說。
謝不逢雖然不是醫生,但上過戰場的他,見過的血腥場景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讓他來記錄,的確比宋君然更加合適。
白紗下,宋君然緩緩擰緊了眉。
他不想讓謝不逢和文清辭單獨相處,但事實卻是,自從進了這個房子起,自己的心底便止不住地發寒。
雖然不算恐懼,但是這樣的狀態,的確也幫不到文清辭什麼忙。
……怎麼辦,怎麼辦?
宋君然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糾結過。
但還沒等宋君然下定決心,文清辭便開了口:「好,那就麻煩大人了。」
「無妨。」
謝不逢從硯台上取來另一支筆,儼然是已將宋君然徹底忽視。
沒有辦法,完全插不上手的宋君然,只能就不甘心地放下手裡的筆,暫時退了出去等候在了屋外。
文清辭穿書的時候,已經結束了大二的全部課程,學習了系統解剖和局部解剖學這兩門課程。
但是他畢竟只是個大二的學生,且學的還是中醫專業。
文清辭上解剖課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和「聽」,真正動手的機會並不多,且全是與同學配合完成的。
此時拿著刀、鑷,站在這裡,文清辭的心中生出了一陣濃濃的不真實感。
甚至於就連大腦,都空白了幾秒。
自己真的能夠擔負如此巨大的責任嗎?
他不由自主地懷疑了起來。
時間不等人,這裡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幫得上他。
文清辭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接著深吸一口氣,一邊回憶視頻課件和課程所學,一邊緩緩抬起了握著銀刀的右手。
但與料想中不同的是,下一瞬浮現在文清辭腦海之中的畫面,並不是解剖課上放的視頻,或者課本上的內容,而是一段段鮮活的記憶……
他看到——自己手握銀刀,緩緩破開病患的皮肉,剪斷他的胸骨。
接著在不久前還鮮活的身軀中,仔細尋覓著答案與線索。
文清辭甚至能夠回想起銀刀破開皮肉的剎那,指尖之下的微弱阻力。
他垂在身畔的左手隨之一頓。
亡故沒有多久的屍體,皮膚尚且細膩,富有彈性,與他在課堂上見過的完全不同。
來不及多想,文清辭的右手便緊握著銀刀,幾乎是憑本能破開了屍體的胸膛。
嚴重的血腥味,立刻穿透帷帽與白紗,傳至文清辭鼻尖。
本該有些陌生的臟器與肌肉分布,於一瞬之間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清晰了起來。
文清辭恍惚了一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回憶里看到的,應該是屬於原主的記憶。
和紙上談兵的自己不同,真真實實於這個時代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原主,早不知親手解剖過多少具屍體,並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文清辭的左手,不由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