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說完,又灑了一杯酒上去,他頓了頓笑著說:「想來您應該已經想開了,我就不在這裡多提此事了。」

    宋君然的話是什麼意思?

    文清辭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細密的小雨,從天邊落下,吻上了文清辭額間的硃砂。

    一點寒意,至此傳遍全身。

    文清辭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他攥緊手心,壓抑著自己的好奇。

    「給,清辭,你也敬他們一杯吧。」說完,宋君然轉過身,將一盞空杯遞到了文清辭手中,再將它滿上。

    緊接著,濃重的酒香便沖入了文清辭的鼻腔。

    他的額頭突然一陣刺。

    文清辭拿酒杯的左手隨之重重一晃,下一秒就將大半杯灑在了腕上。

    身體也隨著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宋君然一臉緊張地扶住了文清辭。

    文清辭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慌忙解釋:「我沒事,路上有些濕滑……差點摔倒而已。」

    「看我這記性,怎麼將酒杯遞到了你的左手,」宋君然用手指敲了敲額頭,「來來來換手,重新倒一杯。」

    「……好。」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有大段陌生的記憶湧入了文清辭的腦海之中。

    恍惚間他看到——

    鬚髮皆白的老谷主,在彌留之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越過宋君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谷主的雙目早已渾濁無光,聲音也嘶啞難辨:「……咳咳,造孽,真是造孽啊。」

    「老夫咳咳……愧對妻兒,還有,愧對……松修府萬千百姓,愧對清辭……」這簡單的一句話,似乎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說完老谷主便再也難發出聲音。

    他只在口中默默念叨著:「當年……老夫不該,不該理會雍都之事……不該咳咳…替哀帝診病……」

    一身月白的文清辭,緩緩跪倒在老谷主的病榻前,他握對方的雙手,通紅著雙目說:「這件事,自始至終都和師父無關,甚至還是您救了我、收留我。我怎麼會恨您?」

    「真……真的?」老谷主艱難地問。

    「是真的,是真的師父……」他的聲音,還在輕輕顫抖。

    「那就好…那就好……」說完這句話,老谷主終於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最後一刻他在口中喃喃念道:「去吧,師父不攔你了……」

    雖未明說,但回想起這一幕的文清辭還是在瞬間明白,老谷主最後一句話所指的,便是讓原主去雍都,找老皇帝報仇的事。

    文清辭的心臟隨之一痛,接著如鼓擂般,迅速躍動了起來。

    ……老谷主臨終前所說那番話,也並非沒有緣由。

    直到他病重的時候,原主才知道,神醫谷避世不出,遠離朝堂以謀平安,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例外,就是接哀帝入谷治病。

    按理來說,就連皇室也是尋不著神醫谷蹤影的。

    直到一個人出現。

    ——她就是宋君然的母親,彼時哀帝身邊的女官,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

    哀帝自幼體弱,宮中太醫也束手無策。

    沒有辦法,負責照料哀帝的她,只好去民間四處搜尋靈藥。

    松修府是知名藥都,她幾乎走遍了城內每一家醫館。

    正是在此期間,那名女官遇到了神醫谷的丹藥問世,並順藤摸瓜,摸到了神醫谷的醫館,並在此結識了老谷主。

    兩人年歲相差雖然有些大,不過那個時候老谷主還不是文清辭印象里那個蒼老的樣子。

    整日待在谷內又注重養生的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十歲。

    兩人就在日常的相處中,產生了感情。

    不過多久,哀帝再次病重。

    為了救他,女官只好替皇帝反覆向谷主求情,希望他能夠伸出援手,將彼時還是太子的哀帝從鬼門關拉回來。

    換著理由推脫幾次後,老谷主最終還是答應了那名女官的請求,第一回 將手插入了雍都事務之中。

    而女官至此,也就此離開太殊宮,留在谷內與老谷主成了親。

    兩人琴瑟和鳴,幸福美滿得過了好些時日,宋君然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

    彼時老谷主以為,自己當初只是救了一個普通病人而已。

    直到多年之後,殷川大運河潰壩……

    那天宋君然的母親正巧隨藥仆去松修府採買日常所用,潰壩之後兩人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他們本想救人,不料卻遇到大壩第二次塌潰,自己也……死在了那裡。

    老谷主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當日所作所為,或許在無意之間改變了歷史。

    ——若神醫谷不出手,哀帝那時便會病死。

    彼時羽翼未豐的謝釗臨,不會順利登基,後來那些事更不會發生。

    他從此愧疚難當,並至死都認為,這一切的根源,就是自己當年因為一己私情,插手了朝堂之事。

    收留文清辭後,他對這個二徒弟的態度,比親兒子還要好,甚至到了溺愛的地步。

    「造孽,造孽啊……」

    直至纏綿病榻將死之時,老谷主還在不斷重複著這幾句話。

    記憶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文清辭的心中,隨之生出了無比的酸澀。

    他緩緩將酒灑入土地,強行將複雜的情緒壓了下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