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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雍都有人死了嗎?」謝觀止的聲音忽然變啞了。

    他一時間想不明白,究竟是誰配享有如此規格的喪儀。

    「是……」駕車的人終於回了他的話,「是文太醫,他去世了。」

    像是不相信記憶里的那個人也會死亡一般,謝觀止立刻提高了音量,手也緊緊地攥住了窗框:「你是說文清辭?」

    「回殿下,正是文太醫。」

    謝觀止的心,在這一剎那從深淵墜了下來。

    重獲自由的欣喜與激動,在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去望泉苑了,」少年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的陌生,「回皇宮,我要去……」

    「去,去看他一眼。」

    謝觀止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見他最後一面」這幾個字。

    ……

    文清辭的身體,已經被殮入棺中。

    依照衛朝習俗,人死之後必須要在七日之內下葬。

    因此,最遲今日傍晚,他們就要將這口棺送上龍舫,才能準時到達松修府。

    再有一炷香的時間,便是欽天監算的封棺的時刻。

    一身玄衣的少年天子靜默著站在棺旁,靜靜地注視著沉睡在玉蘭花中的人。

    他的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蘭妃抱著小小的謝孚尹走了過來,最終停在了棺旁。

    小公主穿著一身素衣,她吸了吸鼻子,緩緩展開掌心。

    「哥哥,我可以把這個送給文先生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謝不逢,「這是我秋天的時候自己摘的……文先生說它很好看,讓我將它壓在書冊中。」

    少年看到,謝孚尹手裡拿著的,是幾朵淺紫色的壓幹了的野花。

    「好……」

    謝不逢後退半步,將這裡讓了開來。

    蘭妃抱著謝孚尹,輕輕地將手裡的花放到了文清辭的手邊。

    末了,就在二人將要離開的時候,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的蘭妃突然轉身問謝不逢:「陛下,您也放一個東西,去陪陪他吧。」

    說完便緩步離開了這裡。

    這是衛朝民間的習俗,在封棺之前,逝者的親人好友,會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放入棺內,陪伴逝者最後一程。

    負責封棺的人,已站到了此處。

    蘭妃的話提醒了謝不逢,少年如夢初醒般看向文清辭。

    他攥緊了手心。

    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迷茫。

    謝不逢不知道,自己可以將什麼送給文清辭。

    一邊的欽天監忍不住出聲提醒,「陛下,封棺的時間馬上——」

    話還沒說完,他便驚愕地睜大眼睛,朝年輕的天子看了過去。

    謝不逢緩緩抬手,將纏在自己黑髮上的晴藍色藥玉取了下來。

    黑髮在瞬間如墨一般散開。

    年輕的帝王就這樣放任自己披散著長發,站在文清辭的棺前。

    此時,他的手都在顫抖。

    謝不逢輕輕地捧起藥玉,看了一眼後,不捨得將它抵在了心口。

    那天文清辭站在他背後,替他用藥玉束髮時的溫暖氣息,似乎還沒有散去。

    如今只要一閉上眼,謝不逢就能嗅到熟悉的苦香。

    少年的唇輕輕揚起。

    ……此時的謝不逢已是太殊宮的主人,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可他卻仍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自己的。

    兜兜轉轉,他仍一無所有。

    只有這一串沾染了彼此氣息的藥玉,是謝不逢唯一能給文清辭的東西。

    年輕帝王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串寄託過自己無數思念與期待的藥玉,繞回了文清辭的手腕上。

    最後一次將吻落在文清辭的臉頰。

    ……

    厚重的棺蓋,被人推著和了起來。

    將最後一絲光亮隔絕。

    不知是誰的啜泣聲,一陣一陣地迴蕩在太醫署外停棺的空地上。

    站在不遠處的宋君然始終低著頭。

    與眾人的悲傷不同,此時他的臉上滿是緊張。

    宋君然在默默地計算時間……自己給文清辭的丹丸,最多支撐一日。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文清辭應當是宮變時吃下的。

    棺槨上船之後再動手,應該來得及。

    想到這裡,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巨大的鐵釘,釘入棺槨。

    文清辭會疼嗎?

    又或者他一個人睡在那裡,會不會害怕?

    謝不逢攥緊了手心,他的身體正止不住地顫抖,心臟似乎也隨著長釘入棺的碰撞聲,一起生出了痛意。

    仿佛那些釘子釘得不是棺材,而是他的心。

    「砰,砰,砰——」

    木鐵相擊的清響,一聲聲迴蕩在太殊宮裡。

    「起——」

    欽天監的聲音,刺穿平靜的空氣。

    一滴長淚,自謝不逢頰邊滑落。

    身為新帝的謝不逢,不能再隨隨便便離開雍都。

    他更怕自己跟上去,會反悔不肯放文清辭離開。

    只得強撐著用理智,將自己留在這個地方。

    這場送別,來的太過突然。

    就像一場突然降臨的噩夢。

    如今發生的一切,則無異於漫長的酷刑。

    巨大的棺槨被放上馬車,一尺又一尺地碾過宮道,並在離開太殊宮的那一刻,與謝觀止的馬車相遇。

    太醫署前的空地上,剛才小聲啜泣的謝孚尹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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