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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文清辭的聲音清潤,但說出來的話卻如同詛咒。
「……對陛下而言,葬入宸陵似乎有些不妥,您的陵墓合該在殷川大運河的河底,這樣才方便那些河工找您報仇,畢竟他們等的時間,已經太久太久了。」
他是笑著說完這番話的。
皇帝的理智在剎那之間被擊破,他忽然大聲尖叫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起身向著百巧樓跑去。
如躲避厲鬼一般躲避著文清辭。
和那人的狼狽失態不同,文清辭緩緩站直了身,月白色的長衫片塵不染。
他面色平靜、溫柔一如往昔。
百巧樓深處,皇帝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
他使勁摔打著東西,嘴裡念叨著文清辭聽不懂的話。
或許是這邊發出的動靜太大,守在外面的恆新衛也忙沖了上來。
進門之後,他們看到太醫一臉蒼白的轉過身,文清辭皺眉深吸一口氣,糾結了半晌終於小聲說道:「陛下應當是犯了癔症……無法近身。」
說話間不遠處的皇帝突然轉過身。
恆新衛的身影落入了他眼底。
剎那之間,那一道道的黑影與幻覺中殷川大運河河工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皇帝顫抖著抬起右手,用食指指著他們說:「來人啊!來人,給朕殺了他們——」
恆新衛面面相覷,半晌過去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聽皇命行動的意思。
他們第一次忤逆聖意。
皇帝方才的表現,徹底印證了文清辭的話:
皇帝得了癔症,且病得不輕。
百巧樓大門敞開,皇帝失態的尖叫聲,傳遍了整個太殊宮的角角落落。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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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經過三日苦戰,衛朝軍隊出現在了王庭城下。
一望無際的空曠戈壁,被士兵填滿。
衛朝的軍隊早就不同於往昔。
隊伍里的所有人目視前方,眸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懼意。
他們知道這一場仗,自己只能勝不許敗。
似乎意識到這裡將要爆發一場大戰。
軍號還沒有來得及吹響,便有禿鷲徘徊於天空,等候著一會的飽餐。
謝不逢慢慢用指腹蹭了蹭纏在手腕上的羊毛手繩,小心翼翼將它藏在了金屬的護腕下,動作溫柔又眷戀。
末了向南方回望一眼,尋找著雍都的方向。
然後仰頭看了一眼長天,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體內的血液,在此刻如沸騰般滾燙,滿腔的殺意早就無法控制地四溢出來。
禿鷲發出一聲長鳴。
少年緩緩地抬起了握著重劍的右手。
停頓片刻後將它狠狠指向天際:「一個也不留,殺——」
「是!」
黑色的戰馬兩條前腿高高一揚,如利刃一般帶著它的主人沖向前方。
煙塵四起,滾滾而去。
剎那間殺聲震天。
第57章
雍都這個冬天, 過的又急又亂。
直到寒風已無落葉可卷的時候,第一場雪才姍姍來遲。
而大雪還沒下兩日,氣溫又突兀地暖了起來。
沉眠中的玉蘭, 還以為春天來了,迫不及待地生出花苞, 顫顫巍巍地綻了開來。
花正開著,雪再次下起。
文清辭撐傘站在太醫署的小院裡,仰頭朝那棵高大的玉蘭樹, 還有與花一道掛在樹梢上的白雪看去。
他已經有整整五日,沒有出過院門。
百巧樓那一場可笑的鬧劇,最終以皇帝情緒激動、昏迷過去告終。
而在昏睡過去以前, 他無比固執地一直將恆新衛認作殷川大運河的河工, 並堅定地以為這些人全是來找自己索命的,大聲呼喊著找人來將他們殺死。
混亂的大腦將幻覺與現實融在了一起, 完全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文清辭說的那番話, 在皇帝腦海中留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痕跡,他醒來後依舊存有印象。
可是有將恆新衛認錯的事情在前……一時間皇帝自己竟也不由覺得,那或許只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當晚他大病一場, 高燒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退下。
雖然混亂的大腦讓他將昨天發生的一切都當作了假象和幻覺, 但是文清辭的存在,終於令他警覺了起來。
——哪怕當晚的話只是自己的臆想, 這個一身月白的年輕人,仍不是什麼善茬。
他可是朝堂、江湖中無人不知的「仙面羅剎」。
假如當晚的話, 並不是自己的臆想……
皇帝竟不敢深思下去。
皇帝昏迷的那天晚上, 身為太醫的文清辭在寧和殿裡守了整整一夜。
謝釗臨醒來之後,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文清辭
往常有太醫在身邊, 他都會感到安心, 可是那日第一眼看到文清辭,他只覺得遍體生寒。
在恐懼感的催促之下,他再一次縮小範圍,直接將文清辭軟禁在了太醫署角落的那間小院裡。
就連自己生病不適,也硬扛著不再傳召文清辭。
大雪簌簌,將整座太殊宮包裹起來。
皇帝躺在榻上,睜大眼睛望著窗外。
那雙深棕色的眼眸,不知道什麼時候渾濁的嚇人。
為他診脈的禹冠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當今聖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