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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他的心微微一沉。

    經過幾天的觀察,文清辭已經確定芙旋花丹的成癮性,遠比自己預想的大得多。

    同時它還在不斷放大著精神上的問題。

    短短几天時間,皇帝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就連原本已經長在臉上的親善偽裝,也難以維持下去。

    皇帝暫住在松修知府府邸中。

    原本風頭正盛的慧妃與二皇子失勢,陪他同住此府的,便換成了蘭妃。

    按照慣例,謝不逢也隨他母妃一道,被安排住在了這裡。

    松修府寸土寸金,建築各個小巧精緻。

    用膳的大廳,也稍顯擁擠,案幾都是貼著放的。

    皇室的晚膳頭一回吃出了家宴的感覺來。

    作為隨行太醫,文清辭也被請了上來。

    他和謝不逢挨在一起,坐在靠門的位置。

    松修府的知府聽說皇帝最近心情不好,便沒有在席上安排鼓樂,反倒是從民間,請來了幾個出名的樂師。

    不過片刻,清幽的曲調便溢滿了廳堂,皇帝一直緊鎖的眉,也緩緩放鬆了下來。

    半晌後,皇帝抬起眼皮,朝坐下彈琴的人看了一眼。

    他擺手對賢公公說:「仙音悅耳,去將前陣子登誠府送的那把琴拿來贈給他吧。」

    「是,陛下。」賢公公忙領命向後而去,同時默默地抿緊了唇。

    皇帝一向賞罰分明、仔細。

    放在以往,一個樂師就算彈得再好,也不會受賞。

    然而今天,他不但賞了,而且賞得不低。

    ……在頭痛之症的侵擾下,皇帝行為做事,愈發不受約束。

    不但賢公公覺得奇怪,樂師更是大吃一驚。

    他忙放下手中的箏,跪在地上向御座上的人心裡謝恩。

    連帶著其他幾個樂師也一起朝皇帝跪了下來。

    氣氛變得很是熱烈。

    可就在這個時候,謝不逢的耳邊突兀地響起一聲——

    『松修府那麼多冤魂在殷川大運河底下看著,你竟還敢來?!』

    『昏君,不得好死——』

    這陣咒聲裡帶著些許松修府口音。

    謝不逢下意識抬頭朝那群樂師看去。

    下一秒少年便瞧見,隊列最後一個手持陶塤的樂師,眼裡是藏不住的恨意。

    他的鬢髮已白,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樣子。

    有趣。

    少年忍不住端起茶盞,藉此遮住自己唇邊的一點笑意。

    之前他和文清辭在松修府街道上行走的時候,就已隱約察覺到,這裡的人不像登誠府那樣尊敬皇帝。

    對皇室南巡,也沒有多少熱情。

    甚至謝不逢當日就聽到了不少的咒罵聲。

    街市嘈雜,他沒能聽清具體的句子。

    可是『意外』、『潰壩』、『工期』幾個詞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

    多聽幾次,謝不逢也將它們記在了心中……

    蘭妃曾對文清辭說,松修府前些年死了不少人,如今這裡的百姓,有兩三成是從別的府填過去的。

    樂師還在喋喋不休咒罵著。

    結合他剛才的話,當年的故事,一點點在謝不逢的心中清晰了起來……

    他終於知道當年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知道御座上的人,究竟在心虛什麼了。

    少年緩緩眯了眯眼睛。

    「父皇」欠下的血債,似乎比自己原想的還要多得多。

    哪怕從小能聽到心聲,知曉一堆秘密的謝不逢,也意外至極。

    那名樂師的表情有些明顯,但好在他站的位置隱蔽,整間大廳只有幾個人能看到那裡。

    好巧不巧的是,文清辭就是其中一個。

    他不由蹙眉,略帶疑惑地朝那裡看去。

    心不知怎的,忽然緊張了起來。

    像是猜到了他在好奇什麼似的,坐在文清辭身邊的少年,忽然靠近過來。

    謝不逢旋了旋手中的茶盞,壓低了聲音說:「殷川大運河自天初元年,他繼位起便開始修建。」

    文清辭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謝不逢口中的「他」就是當今聖上。

    「嗯……」文清辭攥緊了手中的茶盞,緩緩點頭。

    琴聲再次響起,皇帝的表情似乎輕鬆了一點,但唇仍是緊抿著的。

    謝不逢瞥了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一眼,沉聲繼續說:「松修府這邊河道複雜,土層也鬆散,修建起來很耗時間。殷川運河原定在他繼位十年整時建好,作為賀禮獻上。為了追趕工期,河工只好晝夜施工,沒想著急出了意外,潰壩被淹死在了這裡。」

    「看這個樂師的年紀,當年應該親歷過這件事。」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怎麼敢再來這裡的。

    謝不逢的語氣無比平靜。

    但是文清辭的呼吸,卻幾乎停滯住了。

    他也想起了蘭妃當日的話。

    修建殷川大運河的河工,基本都是從附近城鎮徵調而來的青壯年。

    一夜之間無數人死在了河道中,導致整個松修府的人口,都少了一兩成。

    上面不得已從周圍其他城鎮,遷入了新民。

    所以如今松修府的街道上,才會有那麼多不同的口音。

    「……這件事,不曾有書冊提起。」文清辭喃喃說道。

    甚至《扶明堂》里也沒有記載。

    剛說完這句話,文清辭便明白了皇帝這樣做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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