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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宮人進進出出,遠望好不熱鬧。

    御花園外的傷員還沒有處理完,可是大半個太醫署的人,卻全聚在了這裡。

    止血的藥物對文清辭完全沒有作用。

    他半點血色也沒有的手臂上,扎滿了銀針,以封血脈。

    那銀針足足有半拃長,閃著寒光,像是要將文清辭的手臂刺穿似的。

    負責急診的太醫令禹冠林頭上,滿是黃豆大小的汗珠,臉上慣有的笑意,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蕩然無存。

    他的手指,抵在文清辭的脈上。

    禹冠林能清晰地感受到,文清辭脈搏的跳動速度,快的超出了想像。

    他診脈的那隻手,都在因緊張而不住地顫抖著。

    ……心臟意識到了主人的危險,正拼盡全力、盡其所能地將血液泵向全身,這是身體最後的求救信號。

    禹冠林始終一言不發。

    緊張的氣氛在他的沉默中擴散。

    謝不逢站在榻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口中的苦香還未散去,熟悉的氣味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可是少年的心裡,卻寫滿了不安。

    ……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害怕與恐懼過。

    這種陌生的情緒,如海浪般將謝不逢吞噬。

    甚至叫他忘記了呼吸。

    太醫們進進出出,將藏在皇宮內庫里的各種丹藥奉上,各類止血藥劑,禹冠林更是全都試了一遍。

    甚至就連香爐,都點了整整七架。

    可是這對躺在榻上的人,依舊沒有半點用處。

    甚至……隱約起了一點反效果。

    文清辭忽然咳了起來,有血跡蜿蜒自他唇角落下,一路滑至脖頸。

    老太醫的臉色,當下便被嚇得煞白。

    「好了!」禹冠林咬牙回頭吩咐道,「把這些香爐全都清出去,不要再送藥來了——」

    行醫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藥石罔效」。

    文清辭的血始終止不住,像是要就此流干似的。

    整座大殿,已經被苦香所溢滿。

    方才文清辭對自己下了狠手,他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眼見所有傷藥都對他不起作用,冠林只能使用最最原始的方法。

    他再一次用特質的繃帶,緊緊地扎住了文清辭的手臂,阻止了血液的流通。

    放在往常,老太醫是不會用這個方法的。

    文清辭的體質原本就很不好,長時間的綑紮與壓迫,有可能會廢了他的手臂。

    ……可是今日,他只能賭這一把。

    偌大的殿內,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半晌過後,半跪在榻前的禹冠林終於扶著床沿,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十歲不止。

    禹冠林一步步挪到了不遠處的賢公公身邊。

    「好了……文太醫的血已經止住,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應該能夠醒過來。」禹冠林長舒一口氣,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對賢公公說。

    末了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重重地嘆氣道:「但是文太醫他的體質原本就非常不好,今日之事,算是徹徹底底的傷了根基,恐怕……」恐怕後事難料啊。

    文清辭實在太過年輕,說到這裡,禹冠林的眼裡也隨之透出了幾分猶豫和不忍來。

    末了他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說了,不說了。待文太醫醒後,再做打算吧。」禹冠林的語氣格外沉重。

    老太監鬆了一口氣,末了終於恢復往常的模樣,一臉堆笑地朝禹冠林行禮道:「今天晚上實在是麻煩禹大人了。」

    「哪裡哪裡,這都是老夫的分內之事。」禹冠林也笑道。

    被臨時召回嘉泉宮的他神色清明,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喝醉酒的意思。

    顯然……這個人精剛才是見氣氛不對故意裝醉的。

    禹冠林本打算裝醉,以想吐的名義提前離開御花園,但是他沒有想到,文清辭發現自己醉了後,竟然找人將他送回了府去。

    ……這個年輕的太醫,遠比他想像得心思細膩。

    想到這裡,禹冠林的心中便更是不忍。

    他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但是後來這只用外力止血,不開補血方劑的做法,已經清楚地表明,禹冠林現在已確定了文清辭的「藥人」身份。

    畢竟這世上的藥,對藥人基本都沒有效果。

    賢公公和禹冠林還在寒暄著,謝不逢仍獨自站在嘉泉宮的角落,凝視著榻上的人。

    少年身上的傷還沒有來得及處理,但是他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謝不逢始終緊攥著雙拳。

    禹冠林的話,如同魔咒一般一遍接著一遍地迴蕩在他腦海中。

    ……文清辭為救自己,大傷根基。

    而老太醫沒說完的那句「恐怕」,更是成了懸在謝不逢頭頂的一把刀。

    同為太醫的文清辭,在出手幫自己之前,會不知道後果嗎?

    他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會死嗎?

    文清辭不但知道,並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謝不逢的心,如被狂風裹挾般忐忑不定。

    甚至於他的呼吸,都因此急促了起來。

    榻上錦緞,將文清辭的臉色襯得愈發蒼白。

    他靜臥在此處,胸口的起伏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的場景,莫名使謝不逢感到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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