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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0:19:55 作者: 棄脂焚椒
但是此時,風全從袖子裡灌了進去,文清辭整個人都要被凍僵在這裡。
文清辭在專心撬動捕獸夾,少年卻在專心地觀察著他。
謝不逢的視線不由從捕獸夾,落到了文清辭的手上。
瓷白的皮膚被傘骨劃出了細小的傷痕,明明自己一身傷疤都無所謂,可此時謝不逢卻覺得這些傷口格外刺眼……
兩人的身體緊挨在一起,冷風將熟悉的苦香吹至少年的鼻尖。
謝不逢的視線,冷不拉丁的移了開來,落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與那上面不知是誰留下的血跡上。
就在這時,謝不逢肩上的捕獸夾終於發出一聲細響。
文清辭用盡全力,朝夾齒處撬去。
幸好這隻捕獸夾已經生鏽老化。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緊咬著謝不逢肩膀的東西終於鬆開,墜在了地上。
「好了。」文清辭鬆了一口氣,隨即起身。
然而他不小心忘記……自己已經在這冰天雪地里,跪了將近十分鐘。
文清辭的額間泛起了刺痛,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他下意識想要用手臂撐地穩住身形,但是料想中的疼痛和寒意卻並沒有到來。
少年用一隻手,便穩穩地托住了他。
兩人的視線,毫無預兆地撞在了一起。
謝不逢冰冷的呼吸,如蛇信從他頸側舔過。
竹林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文清辭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雪花墜地發出細響。
頓了一下,他立刻扶著膝蓋站了起來。
謝不逢則像並不將此當一回事般收回了手,接著站了起來。
膝上厚厚的白雪隨他的動作簌簌落地,謝不逢不急著走,而是緩緩轉身,從雪地里抱了一個東西出來。
……是那隻羊羔。
大雪如棉被,輕輕蓋在小羊的身上。
小小的身軀盤在謝不逢的懷裡,它枕著少年的臂彎,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般。
一動也不動。
煙花還在放,將夜空映亮如白晝。
竹林里靜得針落可聞。
文清辭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走了過去。
他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朝羊羔觸去。
謝不逢沒有阻攔。
……與想像中的綿軟、溫暖不同,文清辭觸到的,是一塊冰冷的死肉。
羊羔的身體,早就僵得不能再僵。
它再也不會朝著文清辭咩咩地叫了。
「它……」
「它死了。」
「它被玉光宮的人放出去,凍死在了雪地里。」
謝不逢的聲音很輕,如同呢喃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第10章
文清辭沒有打斷少年,他拿出絲帕,一點點拭去了羊羔身上的泥漿與血污。
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謝不逢的傷口,還在向外滲著血。
「他們這麼做,是為了將我引到竹林,」少年喃喃自語,「是我沒能看好它……」
如果自己寸步不離;
如果自己沒有放手讓它覓食;
如果自己沒有給它自由……
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早該憤恨於對手的低劣才對。
但是謝不逢卻已經默認了這一套不講道理、弱肉強食的原始法則。
他只為自己的疏忽與失敗而自責、憤恨。
這是傷心嗎?
……謝不逢不知道。
他只知道,往後再也沒有一隻小羊,會安靜地趴在自己的懷裡了。
撿來的羊羔,是世上唯一屬於謝不逢的東西,與他僅有的溫暖。
從今往後,他又一無所有、兩手空空。
文清辭輕輕地搖頭。
太殊宮的漫天煙火,映亮了他的眉眼。
「殿下,在這件事情上,您沒有任何的錯。」文清辭忽然開口,打斷了謝不逢紛亂的思緒。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失敗並非是錯,或許無知、愚昧與狂妄才是。」
說著,文清辭一點點用力,抱緊了懷裡早已冰冷、僵硬的羊羔。
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融入這個世界的他,再也沒有辦法漠視這一切的發生。
太醫眉心的那點硃砂,毫無預兆地刺進了謝不逢的心底。
「殿下您並非什麼『妖物』,而是生病了,」文清辭的臉上,罕見地沒了笑意,他的語氣分外堅定,「與感冒、發燒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特殊了一點而已。」
這是一個謝不逢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答案。
少年緩緩抬眸,向文清辭看了過去。
……只是,特殊了一點?
燃放不歇的焰火,點燃了文清辭漆黑的眼眸。
謝不逢第一次從那雙悲憫又無情的眼睛裡,看出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文清辭淡淡地看了捕獸夾一眼,再將視線落在少年的傷處。
他一字一頓地說:「沒有痛覺,所以更加容易受傷,處於致命的危險中而不自知……在我看來,您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於一個更需要被額外照顧的病人。」
無痛症是一種罕見的隱性遺傳病,出現的概率大約為十億分之一。
此時此刻,文清辭完全忘記了未來那個所向披靡的大boss。
謝不逢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而已,他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