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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1:58:18 作者: 夢裡長
姜致推著季商走到樹下,然後非常識趣地離遠了一點,給這姐弟倆留出空間。
站定之後,桑榆沒有直接開口,她沉默地看著季商,像是有很多的話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問,最後還是季商先開了口:「落落身體沒什麼問題,只是被玻璃割破了幾道口子,不需要縫針,一個星期就能好。」
昨晚哭過,崩潰過,也沒休息好,季商的聲音十分沙啞,聽起來有些粗糲的刺耳,特別是他頓了一秒之後的下一句:「但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他得了抑鬱症。」
而關於桑榆的身體情況,昨晚季商有和姜致了解過,知道桑榆的焦慮症有所好轉,已經停藥一個月,這讓他放了心。
之前不告訴桑榆關於桑落的病,一是因為桑落自己沒有主動說,季商沒有替他做主,二則是因為桑榆的情況也不算好。
可是現在看來,季商應該在自己身上吸取教訓,早點讓桑榆知道。
桑榆不一定會為此心軟放棄逼著桑落結婚,但多少應該會更照顧這一點桑落的情緒,這樣的話,或許桑落的情況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糟糕。
聽到「抑鬱症」這三個字,桑榆眉頭倏然皺起,眼底浮起些許不可置信,仿佛季商是在跟她開玩笑,在為他們的發瘋行為找藉口。
像桑落這樣天真樂觀的小屁孩兒,怎麼會得抑鬱症?
季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幾不可察地輕嘆一口氣兒:「有一年多了。一開始只是輕度的情緒低落,不用吃藥也不用做心理輔導。去年年底他的情況逐漸加重,到了中度抑鬱。所幸他很聰明,也很乖,自己有去看醫生,好好吃藥,好好做心理輔導,也聽話地脫離不安的環境去旅遊,我以為在國外的那一個月,他的情況有所好轉,可是回來之後,他的情況並沒有變好,反而出現了……」
季商哽咽了一下,才又繼續說:「出現了嚴重的自厭情緒,把所有的過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自我譴責,自我厭惡,甚至自我傷害——」
「你什麼意思?」桑榆無法再保持沉默,她厲聲打斷了季商,詰問道,「你是說昨晚,桑落在自.殘?」
季商沉默地迎上桑榆的目光,那雙和桑落極為相似的眼睛裡先後閃過了質疑,愕然,以及抗拒之後的濃厚慍怒。
「他被螞蟻夾了一下就能哭天搶地地掉眼淚,你跟我說他敢自.殘?你以為……」桑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拔高了聲音質問,「你以為我什麼都沒聽到嗎?」
季商抬起眼,目光坦然且平靜,像是並不在意昨晚的一切是不是被桑榆聽見看見,也不在意桑榆知道之後是生氣還是失望。
桑家別墅隔音做得其實很好,但昨晚季商破門而入時太過著急,當時的情況下他不僅沒顧得上關上房門,也沒有心思去控制音量。
可能是姐弟間的心靈感應,在桑落因為痛苦而難以入眠的時候,許久沒有失眠的桑榆也在輾轉反側,遲遲沒能睡著。桑落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傳到樓上時,桑榆憑著直覺就直奔桑落的房間而去,在姜致被驚醒跟下來之前,她已經看到了季商站在碎玻璃上,逼問桑落。
她還記得暈倒前,視野里最後留下的影像是桑落近乎崩潰地緊緊抱著季商。
那一瞬間,桑榆好像看到了自己腦海里有根弦繃斷了,不是因為意外發生,也不是因為擔憂成真,僅僅是因為那一瞬間,她在桑落身上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崩潰,好像那個單純快樂的少年在那一瞬間飛快地破碎,又在那一瞬間因為一種強烈的渴望而重組。
這種無形但龐大的力量所造成的衝擊是桑榆無法承受的。
「季商,我一直以為你懂事明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明明桑落已經放棄你了,你為什麼,你為什麼又要逼著他和你在一起?」桑榆神情很挫敗,漂亮的眼睛逐漸泛起紅血絲,「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相較於桑榆的情緒失控,季商要平靜得多,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纏著紗布的雙腳,桑落握著碎玻璃的樣子浮現在他眼前。
「是啊,他那麼怕疼,竟然會抓著碎玻璃不鬆手。」頓了頓,季商迎上桑榆的視線,冷淡又無情,「姐姐,你說他心裡該有多痛苦,他才會這樣啊?」
桑榆啞然失語,她周身因為憤怒籠出來的強勢氣場出現了一絲裂痕。
季商沒有停止打擊,他平靜地承認自己的卑劣行徑:「的確是我在逼他,可是我不逼他,我要怎麼才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最想要的又是什麼?」
他不逼桑落一把,又怎麼才能讓桑落從自己一片廢墟的內心裡找到所剩不多的渴望?
他又怎麼能在這個對桑落來說逐漸變得虛妄的世界裡,用這樣一點讓桑落眷念、讓桑落渴望的東西,抓住桑落呢?
「他要顧著你,還要顧著我,愛我又不敢愛我,不想結婚,卻要去結婚。」季商的表情依舊很冷淡,可是眼睛卻已經紅了,「姐姐,我不能讓他這樣下去了,和許家的聯姻,就到此為止吧。」
秋日的清晨,天氣溫涼,草地和樹葉還沾著露水,隱隱可以嗅到早桂的清香。
本該是宜人舒適的時刻,可此時置身於涼爽秋色中的兩人,臉色卻一個比一個難看。
「到此為止,」桑榆緊繃出的強勢氣場完全崩潰,她甚至笑出聲,只是笑容比哭還難看,「然後呢?要我眼睜睜看著桑落變成一個斷子絕孫的同性戀?還是要我看著我親手養大的兩個弟弟搞在一起亂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