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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1:58:18 作者: 夢裡長
桑落回到自己的房間,沒再睡著,輾轉反側直到太陽出來上班。
昨晚掛掉許公主的電話之後,許公主又給桑落髮了微信,問他不接電話是什麼意思,是仍舊選擇抗婚到底嗎?
桑落不知道。
他天真又純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即便發現自己是個同性戀,註定不會和愛的人走進婚姻的殿堂,桑落也還是對婚姻這件事兒抱有美好的期待。
不能夠實現,也不想把它變成敷衍。
所以他抗拒商業聯姻。
即便他的理智在告訴他:和許家聯姻,對桑家來說是絕對的利大於弊。
畢竟破產的日子不好過。
就像現在,誰都不好過。
出逃一個月,面臨的困境完全沒有得到解決,但是現在桑落的思想卻開始轉變了。
大抵是因為他努力過了,嘗試過了,最後還是撞上了南牆。
沒有等到玫瑰開花,甚至連最開始播下的種子都是虛假的,只是季商是哥哥,他關心他,在意他,需要照顧他的情緒,他的身體健康。
桑落開始動搖了。
不過是把婚姻變成了利益關係的綁定,變成了沒有感情的虛假儀式。
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犧牲促成皆大歡喜的結局。
桑榆不會再逼他,季商也不必為難,他們家也不會破產。
甚至於桑落的愛情夢,會在這場婚姻中悄無聲息地不了了之。
他們心照不宣,維持體面地就此揭過。
還能退回到親密的兄弟關係。
總好過聲勢浩大的破滅,覆水難收。
許公主大概是確信桑落的回答,自顧自地又說讓他把衣服試了,不合適她讓人過來改,並且要求他必須穿這身衣服參加生日宴,那天,她要帶桑落去見一個人。
桑落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他又一次地選擇逃避。
但事實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註定的,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命運讓一切糾纏在該發生的時候發生,命運也讓一切巧合在該降臨的時候降臨。
桑落和季商,或許從一開始,從十七年前那場意外的車禍開始,從一場悲哀的錯誤開始,註定也只是走向另一場錯誤的悲哀。
桑落有時候會想,如果他聽桑榆的話,不去見商琴,是不是就不會聽到那些囈語。
又或者他再笨一點,沒有去猜測事情的真相,他是不是就可以繼續做一朵溫室里的花。
但顯然他沒有被幸運之神眷顧。
八月七日,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桑落見完徐醫生之後,看到花園裡有兩隻黑色的鳥兒在樹梢上打鬧,然後振翅盤旋著飛向了住院部。
像是命運的指引一樣,桑落想到先前聽說商琴神思有了清醒的跡象,於是臨時起意去看了看商琴。
經過一周的休養,商琴的術後反應逐漸消退,她逐漸開始能夠理解一些簡單的語言,並且做出回應,知道自己是誰的同時也能偶爾認出季商是季商。
桑落到單人病房的時候,護工正在幫她調整病床,讓她能曬到太陽,也能通過窗戶看到外面的綠樹藍天,鳥語花香。
聽到有人進來,商琴轉頭看向了桑落。她頭上的紗布還沒拆,但臉色已經沒那麼蒼白了,耳廓和臉頰甚至變得紅潤,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在恢復,還是因為被太陽曬的。
「商阿姨。」桑落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但還是喊了一聲。
商琴直勾勾地看著他,在桑落和護工詢問她今天的狀態時,慢慢抬手,對著桑落喊了聲「小桑」。
護工很驚喜,以為商琴認識他,還說季商昨天來,商琴都沒認出來。
商琴沒出事之前一直住在鄉下,說話帶著南城濃厚的口音,不分前後鼻音,也不分平舌翹舌,說「shang」時發的是「sang」音。
所以桑落知道,商琴其實不認識他,她喊的也不是「小桑」,而是「小商」。
一連喊了好幾聲,桑落走過去在旁邊坐下,說他不是「小商」。
大概是靠得近了,商琴看清了他,神色迷茫地問:「你是哪個?」
「我是桑落,」桑落說,「小商的……弟弟。」
商琴聞言愣一下,旋即反應很大地否認:「你不是小商弟弟!小商沒有弟弟!」
下一瞬她的情緒又落下來,一遍遍呢喃著「小商沒有弟弟」,幾遍之後她又像是想起些什麼一樣,帶著點悲傷地念叨:「我就這一個兒子,就這一個兒子,我男人死了,我男人早早就死了,被車撞死了。」
商琴的精神病很嚴重,她顛來倒去地念叨,情緒也從悲傷轉為歡快,說著死了好啊,死了沒人打她了,然後又逐漸化為悲哀,甚至帶上了哭腔,說「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沒了,沒了」之類的話。
桑落有些不知所措,他以前聽說過季商小時候過得不好,父親有暴力傾向,吵嘴打架,打兒子也打老婆。
見商琴這樣,桑落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只知道茫然地隔著被子在她胸口輕輕拍了拍,哄小孩似的說:「沒事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然而他的動作卻像是刺激到了商琴,商琴突然抓住他的手,一雙眼猛然睜大,直直地逼視向桑落。
像是從他臉上看到了熟悉的人,商琴的情緒猝然激動起來,五指在桑落小臂上抓出道道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