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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08:28:58 作者: 伊人睽睽
十月某夜,天下著雨,沈青梧回到自己府上,便見張行簡已候多時。
她在屋中卸刀時,略有心虛。她思考著該如何安撫張行簡——他作為宰相,日日有時間來找她玩兒;但她初初接任指揮使,公務忙得她暈頭轉向。
她不知道張行簡怎麼會那麼有空。
但是她被他幽怨眼神看著,心中日日生愧。尤其那人可惡無比——眼神幽怨,偏偏一句抱怨也不說,更讓沈青梧對他百依百順。
沈青梧思忖著今日該如何哄張行簡時,房門被敲兩下,某人大搖大擺進來。
張行簡含笑:「梧桐,怎麼這麼久不出來?我等你許久了。」
沈青梧回頭:「……你如今進我屋子,越來越沒禮貌了。」
先前那個總是會敲門、耐心等她應的郎君,不見了。
張行簡心虛一瞬,卻理直氣壯:「你我都快成親了,何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他心中有計劃,想不動聲色地拉近二人距離,讓沈青梧對他更親昵些。他這些心思,當然不必讓她知道了。
反正張行簡收放自如。
她日日不找他,他日日找她又何妨。東京這樣大,卻也這樣近……他想見她時,不必牽腸掛肚。
張行簡笑吟吟問沈青梧:「可有功夫與我出門耍一耍?」
沈青梧:「……」
她看窗子。
噼里啪啦澆著雨。
她不可置信:「現在?」
夜裡出門淋雨嗎?
張行簡半邊身靠在屏風上,彎眸看著她換衣,他道:「有何不可呢?」
沈青梧:「要淋出病怎麼辦?我倒是無妨,你可以嗎?」
張行簡故意板臉:「不許胡說。」
於是,不說就不說。
沈青梧哼一聲。
她換了常服後,拿起一把傘,便和張行簡出門了。
她知道張行簡有些賞雨觀花的文雅愛好,她雖不懂,卻願意陪他,讓他高興。出門前,沈青梧想,今夜大約是他又要去哪裡賞雨吧。
二人卻上了車。
上了馬車後,張行簡就拿出白布條,要蒙住沈青梧的眼睛。
沈青梧警惕看他。
他佯怒:「我會害你嗎?」
沈青梧:「那可不一定。」
他堅持要蒙她的眼,沈青梧堅持拒絕。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不喜歡一片黑暗——她幼時被關在黑屋子裡,她從那之後,都害怕逼仄的環境(馬車),眼前的漆黑(蒙布條)。
張行簡蹙眉:「你前日本答應我,今日不辦公,陪我一整日。我整理好了所有政務,來找你,卻在你這裡白白坐了一日……」
沈青梧立刻:「蒙眼睛吧。」
張行簡偷笑。
沈青梧被蒙了眼,坐於一片黑暗中。她心頭迷惘才生起,便有郎君的手伸來,握住了她手。
他手指修長,骨肉勻稱,玉骨琳琅。輕輕搭著她,沈青梧的心便安定下來。
她已長大,她一身武功,她早已不是幼年時那個女孩了。
馬車停下,握著她手的郎君將手抽走,沈青梧立即去找他的手,她敏銳捕捉到馬車車門打開,冷風吹來。
沈青梧側過臉。
蒙著眼的她,面容清寒如霜,一綹亂發貼著被風吹起的白布條飛揚,她身上儘是英秀之氣。
代替張行簡那隻玉骨手腕的,伸來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了沈青梧。
沈青梧一愣。
蒼老的、沙啞的聲音響起:「二娘子,小青梧……你又歸家遲了,小心被夫人發現,被他們打。」
沈青梧怔忡。
她大腦空白,聽著這個對她來說已經十分陌生的聲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隻手牽引著她,要拉她下馬車。
沈青梧巋然不動。
那聲音越發蒼老,沙啞得越髮帶著哽咽之音:「你是不是又在害怕?別怕、別怕,沒有人來看你,沒有人發現。小青梧乖,嬤嬤給你偷偷藏了好吃的。」
沈青梧嘴角動了動。
這隻枯瘦的手拉拽著她,努力想將她拉下馬車。
沈青梧慢慢地動了。
她跳下馬車。
白布飛揚,她沉默地被這人牽著手,被這人引著往前走。
然後是另一個有點陌生的有些老的女人聲音響起:「青梧想出門是麼?去吧,我讓你哥哥帶著你一起出去,想玩什麼就去玩,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但也不能太晚——明日你還要跟著你哥哥練武。」
接著走了一段路。
沈青梧在漆黑中靜然。
沈琢的手代替那隻引著她的老女人的手,抓住她手腕,帶著她走。
沈琢聲音在耳畔響起:「青梧,先前張家那位郎君,是你救的,對吧?我們找到了你留下的帕子,那位郎君也承認了。沈家和張家聯姻,你對張三郎有救命之恩,他當對你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
沈青梧握著沈琢的手用力。
她漸漸明白這些是什麼了。
最開始的老女人是她的奶嬤嬤,之後的女人是恨她恨得要死的沈夫人,現在的沈琢,是從地牢中被帶出來的哥哥。
這是什麼意思呢?
沈琢帶著她,在暗黑中行走。
雨絲飄落,天地靜謐,腳步聲迭起,漫長而空寂的塵世間,沈青梧一時間覺得只有自己一人,一時間又斷續感知到周圍很多氣息、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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