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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08:28:58 作者: 伊人睽睽
「還當自己是東京的月亮呢!落到弟兄們手裡,你再回不去了。」
張行簡回頭看他們,看身後的嘲笑。
眾人見他身子清矍,面容白而清,長發烏亂貼面,唇瓣乾裂,一雙眼睛因無法聚焦,而霧濛濛一片。明明已經落到這般境界,可他氣質的高邈與容貌的清逸,反而帶給他一種零落美。
豈不讓世間男兒郎暗恨?
於是張行簡剛站起來便被推倒,聽人罵:「瞎子瞪著我做什麼?你能看見嗎!」
其實張行簡能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在動。
這種視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他很好奇,聽人一會罵自己「瞎子」一會罵自己「瘸子」,他都淡然過濾,當做沒聽到。而他這種面容平和神色沉靜的,也讓官兵們覺得無趣。
欺負一個會反抗的人有趣,欺負一個什麼反應都沒有的人,無聊。
官兵們嘟囔著:「快點走!早點到驛亭早點休息。老子竟然要送你去嶺南,那得走到猴年馬月……」
他們目光閃爍,想著自己臨走時收到的金葉子:若是今夜幹掉張行簡,嘿嘿……
昏昏天幕中,一個森然的男聲從前方密林中傳出:「走不到嶺南的話,那就在此停歇,不必走了!」
「什麼人——」官兵們刷刷抽刀,四面八方寒箭射出,長林等衛士蒙著面穿著夜行衣,巍然而來。
他們目的直奔張行簡。
官兵嘶喊:「有人想劫犯人!別讓犯人跑了!」
「嗖嗖」箭聲不絕,刀劍打鬥聲迅疾,張行簡才模糊地看了一會兒,就被一個官兵抓住,拽著他疾走。
這些人是朝廷派來的官兵,因為想在私下處理張行簡,他們武力不算弱;而長林等人是張行簡的侍衛、死士,他們武功自然也不弱。
如今場中最虛弱的,便是被夾擊的張行簡了。
多少次被推倒、被拉拽……可能張行簡一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
沈青梧坐在一處半坡高石上,靜靜欣賞著這場黃昏中的打鬥。
「你們、你們……逆賊!」官兵們咬牙切齒,卻步步逼退。
倒在血泊中的衛士不甘心地叫喊,長林已甩開那剛濺了自己一身血的倒霉鬼,向坐在地上的張行簡疾行而去。
長林:「郎君!」
他看到張行簡蒼白瘦削的面孔,一雙噙著霧氣的沒有光的眼睛。
張行簡微笑:「我看不見。你們來了多少人?」
長林怔忡:郎君為了能離開東京、麻痹孔業,竟自毀至此。這份心狠,他自愧不如。
他心痛萬分,低頭想法子要砍斷郎君手腳上的鎖鏈,突然,他一把扣住張行簡的肩,帶著他往旁邊一滾:「有埋伏——」
一道寒厲箭鋒從天邊射來,直逼向這些剛剛輕鬆的衛士。他們才被官兵們消磨了精力,又即將迎來一場苦戰。
長林和衛士們去應對那天邊的飛箭,寒箭速度極快,箭來自密林高處,而今他們所在之處是一片沒有遮蔽物的空地……長林心頭冷汗淋淋:他們剛才怎麼對付官兵,如今也被怎麼對付了。
對方抄襲他們的戰術!
可那又能怎麼辦?
長林驚呼:「郎君——」
他眼看那密林中的飛箭,步步直逼剛剛搖晃著站起來的張行簡。
長林一凜:孔業這是派了武功高手,來要郎君的命了?這才剛離京多久,對方就趕到了?這、這和郎君預料的情況有出入啊……
因為那箭一支支所指皆是張行簡,長林等人不由投鼠忌器。密林中的敵人只有一人,但因為對方要殺張行簡,長林等人完全被對方拉著走,被鉗制住。
長林厲聲:「大俠不如出來一見!孔業給你多少好處,我們出十倍!還請高手——」
「刺——」箭再射來。
張行簡目光眨一眨:如今他倒成拖累了。
他素來是個心狠的,發現對方用自己來對付長林他們,張行簡豈能讓對方如願?
於是,在箭再一次射來時,長林高呼著告訴他如何躲,他避開要害,偏偏朝長林所指的相反方向迎去。
張行簡霧濛濛的眼睛睜大——
一隻森箭破空,向他直逼而來。
箭鋒直入他胸口,巨大的力道讓張行簡當即後退,喉間一滯,吐出血。
他搖晃著倒地,隱隱約約看到星河密密流轉,暈黃樹葉在風中亂晃,聲勢如潮。
像是曾經某個秋日後半夜,沈青梧救了他,將他放下後策馬離開,那時他迷離中看到的星河蜿蜒。
這應當是錯覺。
閉目陷入昏迷前的張行簡在心中想:他應當是視線看不清東西,看錯了。
對方在張行簡倒下後,攻勢更猛。
長林等人如臨大敵,咬牙與對方周旋。對方終於從林中走出,一步步踩著落葉,修長身形一點點清晰——
長林倒在地上,切齒而震驚:「沈……」
沈青梧對他抬起了弓。
沈青梧不會殺他們,因為博容在那日談話後,又不放心地來找過她一次。他叮囑過她不要殺無辜百姓,博容說她要是行惡,他便與她一刀兩斷。
沈青梧不想博容生氣。
她不殺這些人,但是這些人會阻礙她帶走張行簡。
她只好給這些人足以療傷很長時間的傷,拖累這些人的步調。
一力破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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