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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08:28:58 作者: 伊人睽睽
這真是世間頂美好的一幕,安然恬美。
她吃力地伸出手,輕輕戳那人的睫毛。
那人的睫毛動也不動。
沈青梧不知是失落,還是釋然:果然,這是夢,夢中人都是假的。她大約真的快死了,夢到張行簡時,居然不是想劈了他,而是被他背著。
可是他怎麼看起來,像冰做的月亮,周身都泛著寒氣。
沈青梧迷離的:「張行簡。」
張行簡不回應。
沈青梧問:「你累不累?」
她自言自語:「我挺累的。為什麼我都死了,還覺得很累?」
張行簡察覺到她意識昏昏沉沉,不過說一些夢魘的話。他微微思考,想自己該如何讓沈青梧意識到如今情況時,聽到沈青梧很認真地問:「你是死在我手裡的嗎?」
張行簡輕輕笑了一下。
他聲音清如月光:「沈青梧,這幾年,你過得開心嗎?」
張行簡問她開不開心……
沈青梧便更覺得這是自己的夢了。
之後她再沒說過話,只是安靜地伏在他肩上,有時睜眼,有時昏睡。昏睡時做些亂七八糟的夢,有點意識的時候,就看到山草半人高,他背著她一直在走。
黃泉路為什麼這麼長?
天地蒼茫,生死有命。死亡竟然不可怕,像一場安然聖潔的盛事一樣。
她無疑是很虛弱的,但她心又格外靜,竟覺得此間美好,此生無憾。
蒼穹燎原,天地何曠。
張行簡背著沈青梧,順著繩索標記的方向走回頭路。
他將外袍給她披著,自己一直忍著寒意。他不和背上傷得糊塗的沈青梧說話,不去喚她的意識,也是怕自己泄了力,二人一起倒在這山中,再也走不出去。
風雪凍得他意識遲鈍,手腳失去感覺。他只是不能停下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張行簡聽到越來越清晰的喚聲:「郎君,郎君——」
他抬眸,看到幾點星火在前方,一些來山中找人的將士扛扶著同伴,紛紛招手。長林大聲呼喊他,見他沒回應後,乾脆縱步奔來,要接他背上的人。
長林吃驚:「你找到沈青梧了?她……」
一個年輕郎君的聲音驚喜交加地傳來:「沈青梧活著?!」
跌跌撞撞衝過來的人將張行簡一撞,從張行簡背上搶過了沈青梧。張行簡被撞得後退,低頭咳嗽,臉色白如蒼雪,長林大怒:「大膽!」
來人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侷促、吃驚:「張、張、張……」
張行簡咳嗽著對他笑一笑。
他認出這個迫不及待去關心沈青梧的年輕郎君,是以前跟著沈青梧去東京的那個楊肅。
張行簡淡漠地想:出身弘農楊氏的小郎君,居然和沈青梧關係不錯。
楊肅是被長林和兩位將軍救出來的,救出來沒多久,楊肅醒來,哽咽著說自己和沈青梧走丟,沈青梧怎麼替他引開敵人,自己如何對不起沈青梧……
楊肅不肯跟他們離山,堅持要見到沈青梧。
他們正爭執著,遙遠崎嶇的山道上,張行簡背著沈青梧出現在了視線中。
眾人百感交集:死了這麼多人,兩位主將還活著,實在幸運。
楊肅檢查沈青梧,見她雖然傷重,但畢竟沒死。他放下心,這才想起自己的失態,被人扶著向張行簡致歉。
張行簡微微笑一下:「向我賠罪的話,照我的吩咐做一件事,我便不計較了。」
眾將士隱怒看張行簡:楊將軍都傷成這樣了,這位張三郎還要提要求!
楊肅拱手:「郎君請說。」
張行簡語調輕慢:「回去後,沈將軍醒了,你就告訴她,是你救的她。希望諸位都能配合。」
眾人呆住。
長林目光複雜地看著張行簡。
張行簡咳嗽兩聲,示意楊肅將自己披在沈青梧身上的外袍還回來:「我的要求便是如此。我一介文人,就不和你們武人站在這裡吹風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忙說撤退。
回去軍營後,張行簡見博容依然沒有醒來,便去探望了一下主帥,之後去沈青梧與楊肅那裡探病。
眾人紛紛請他入帳,感慨這位朝廷官員細心體貼,對將士如此重視,與其他那些東京大官全然不同。
楊肅本應該去自己的營帳養傷,但是他堅持不走,想等在這裡,看老軍醫為沈青梧看過傷,若是沒大礙,他才能放心離開。
張行簡坐在火爐邊,已換了一身乾淨好衣裳,端著一碗熱茶品酌。
帳中只有昏迷不醒的沈青梧,以及軍醫、楊肅,不知道為什麼留在這裡的張行簡。
老軍醫摸著鬍鬚,為沈青梧診脈又診脈,猶豫遲疑,回頭看兩個男子,欲言又止。
老軍醫慢吞吞:「沈將軍身體底子好,強壯如牛,只要好好養幾個月,肯定不影響她上戰場……」
楊肅脫口而出:「那你結巴什麼?她難道會有什麼後遺症?」
楊肅想像豐富,自己將自己嚇得臉色煞白:「失憶?還是會變笨?我聽說有的人重傷後醒來,一直說頭疼,有一天,就突然死了……」
爐火的光落在青年烏眸中,星星點點。張行簡蹙著眉,慢慢吹著自己的茶水,一動不動。
老軍醫支支吾吾:「這、要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吧,沈將軍終究是個女兒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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