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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07:38:40 作者: 樓海
    喬顏嘴一抿,從椅子上跳下來,一口咬住纏在手腕上皮筋,將長發束起來,道:「真的有事,要趕去機場,媽媽昨晚好嗎?」

    喬恆哼哼:「好得很,晚上還起來要吃東西,我只好問隔壁床借了一罐八寶粥,她喝得一點都不剩哩。你去機場幹嘛,接人還是送人?」

    喬顏來不及解釋,從桌上拿過一個隔夜的饅頭,揮揮手:「我先走啦,一會兒去醫院換你的班,謝謝弟弟啦。」

    半路的時候,手機鈴聲大作,她正在吱呀響的公交車上學著編蜈蚣辮,捨不得丟下來,一手卡住頭髮,一手按接聽。

    視線一瞥陌生號碼,心中有短暫的訝異,聽到對方說話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快來醫院,你媽媽不行了。」

    她一路抹眼淚地趕去醫院,半路段明澤給她打電話,聽到她異樣的聲音,問出結果後迅速道:「我也過去,這種時候,你得有個人在你旁邊幫你。」

    喬顏也不知道自己說沒說道謝的話,那一刻腦中完全是懵的,她已經再無暇顧及亂糟糟的頭髮和寒酸的衣著,心中卻隱隱有著一份小小的祈求——

    希望媽媽能夠轉危為安,如果有時間,她還想再回到機場,見一見段明過。

    只是現實沒有理想那麼豐滿,趕到的時候,喬恆和段明澤已到,而她的母親,閉著眼睛,安靜平和地躺在病床上。

    喬顏後來無數次想起這天的事,背後總是一陣又一陣的發涼,儘管段明澤告訴她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儘管幾乎所有人都安慰她,她已經做得夠好。

    可她心裡為什麼就是那樣難以寧靜,她本可以陪她走過最後一程,本可以握著她的手告訴她我很愛你,卻為了一個完全不屬於她的男孩,男人,丟下了她。

    重重的內疚感包圍住她,以至於後來看爆米花電影《蜘蛛俠》,當帕克為了追求瑪麗簡去贏汽車,卻陰錯陽差導致了叔叔本死亡的時候,她居然可以哭得泣不成聲。

    喬顏一直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極致,做到完滿,不想看到別人失望,不想看到自己出錯,可她還是背叛了媽媽。

    這種情緒在後來遇見段明過,卻一次次失落失望的時候,表現得尤為明顯。

    缺損的一塊,喬顏總想在另一處補全,於是當夜裡電話鬼魅般響起,傳來婆婆入院的消息時,她立刻起身準備出發。

    段明過幾次按下她,說:「老毛病了,她在這種季節交替的時候最容易不好,你在家等我,我早上回來給你帶生煎包。」

    喬顏卻覺得這種事不能分大小,從他臂彎里繞出去,執意洗漱換衣服跟他過去。段明過在她身後看了半晌,忽然大步走過去抱起她。

    喬顏感覺到他一雙有力的臂膀就圈在自己腰上,而他線條明朗的下頷磕在肩膀,熱乎乎的呼吸噴吐在她耳邊……像個手足無措還要強裝鎮定的孩子一樣。

    她笑著去摸了摸他耳朵,說:「會沒事的哦。」

    婆婆入院,喬顏才知道她的情況有多壞。因為體抗力弱,以及年復一年積累的病灶,她的面容或許還維持著這個年齡的韻味,身體卻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段明過時常陪著她,一坐就是整日整夜,喬顏儘管心疼卻並不顧多加勸阻,她自己很是清楚,很多東西,錯過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只能在休息的時候,帶著朝天過來鬧他一鬧,這是他們新的寄託和希冀,也是現如今最大的安慰和快樂的源泉。

    喬顏婆婆自然也很是喜歡這個孫子,只是她太過虛弱,無法用瘦削的胳膊將他抱起,而且她還有別的顧慮。

    「醫院裡都是病人,空氣里髒得很,你沒事不要總把朝天往這兒帶,小孩子抵抗力很弱,會生病的。」

    喬顏起初並不在意,因為朝天打娘胎里就表現出了自己小強的一面,出生之後更是長勢喜人,從來沒有頭疼腦熱的現象。

    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邪乎,永遠好的不靈壞的靈,老人家金口玉言一說,朝天就像聽進心裡一樣,果真嬌弱地生病了。

    先是發燒,小身子燙得像火爐,後來轉了肺炎,要在醫院裡安家。

    醫生們來給他扎針,被他細細的血管弄得焦頭爛額,手上戳完戳頭上,頭上找不到只好戳腳上,這才把藥水掛進去。

    喬顏看朝天那么小一隻,躺在床上連身子都翻不利索,哭得小臉漲得青紫,還要受到這麼大的痛苦。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哭,還很少見地沖醫生發了火。

    回過味後又覺得自己實在無理取鬧,和網絡里的醫`鬧別無二致,心裡後悔嘴上卻說不出來,抱著段明過一遍遍呢噥:我怎麼什麼都做不好。

    段明過覺得她就像一個醉酒後吐真言的人,絮絮叨叨把自己前半生的事都向他回顧了一遍。說到她媽媽那段,她完全失控,他也成了千古罪人,要跟她一起釘在恥辱柱上。

    不是一件應該開心的事,段明過分析自己處境:親媽,兒子,老婆,個個都不讓他省心。根本是三面受敵,焦頭爛額,世上沒有比他更慘的人。

    可他就是忍不住樂起來,抱著喬顏躺進一邊房間裡,親著她汗濕的額頭說:「你放心,以後我要是塊死了,一定等你來看過再閉眼。」

    喬顏身子一僵,忽然翻身坐起來怔怔看向她,一張臉上掛滿淚痕,纖長的睫毛凝成一束束。段明過心裡痒痒的,湊近要吻她,餘光卻見她掄起手臂,臉上隨即刺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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